我的夏天 - 分卷阅读38
我的头越来越晕,浑身发软乏力,连喝水都有股呕吐的冲动。脑门上的纱布早就被血水浸透了,等忙碌的医生过来帮我处理时,我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
我感觉自己躺在一个结了冰的湖面上,身子时而沉重得像灌了铅,时而又轻飘飘的要飞上天去。脑子里有个声音不停的回响,夏至?夏至?夏至……
也不知道究竟睡了多久,等我困难的抬起眼皮,只看到一片墨绿色的屋顶。咦?这种颜色的屋顶很少见啊。哦,原来是帐篷。
我忍着脑袋上的疼痛,勉强坐起来,往四周扫视。帐篷里乌压压全是人,或坐或躺或站,有的在低声与人交谈,有的在偷偷抹眼泪,更多的则是一脸茫然的发呆。
气氛沉重,连空气都带着无言的压抑。
“小张,你终于醒了!”身边的司机大叔有点激动的嚷道。
“我睡了多久?”我的声音像被车轮碾过似的,嗓子疼得厉害。
“快三天了!”大叔忍不住提高音量,“医生说你伤口发炎,现在没有缝合条件,只能简单消毒包扎一下,还给你喂了退烧药。”
“哦,”我轻声应下,“客人们都还好吗?”
大叔拼命点头,声音带着哽咽,“没事,医生都检查过了……好好出来玩,谁能想到遇上天灾啊,哎……”
我心头一阵难受,沉默片刻,小声问他:“有吃的吗?”
如果条件允许,我此时绝对能吃下一头牛。接过大叔递来的压缩饼干和矿泉水,我开始狼吞虎咽。其实在这种时候,压缩饼干的味道,跟牛肉也没什么差别。
我要尽快恢复体力,保持清醒,还没得到夏至的消息,我不能自己先倒下。
又过了两天,我的精神和体力基本恢复。这期间我陆续从别人的口中,得到一些受灾的情况。
幸好,C市没有被波及,我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而我们所在的这个小镇离震中有一定距离,也没有遭到余震的波及,因此灾情比起其他地区来,不算太严重。但是这边多是山区,主干道只有一条,一旦出现断裂或堵塞,整个交通就瘫痪了。目前道路还在抢修中,通讯也还没有恢复。
镇上已经有临近的救援队抵达,正在争分夺秒的展开搜救。虽然此时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五天,可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没有人放弃。
我跟随其他年轻男人一道,自觉加入了救援的队伍。挖掘机不够,我们就用双手搬抬。面对钢筋水泥,手套几乎起不了什么作用,我的手很快就被磨出鲜血,火辣辣的疼。
我不断告诉自己,一定要咬牙挺住。
并不是因为自己是多么的伟大无私,而仅仅只是出于一种求生的本能,一种对生命的敬畏,还有,对无情的大自然的无奈抗争。
手机早就没有电了,时间对于我来说,似乎成了一种缥缈而模糊的概念。又过了大概八天或者十天,搜救行动宣布停止。
主干道基本可以通行,通讯也逐步恢复。我跟司机大叔商量过,我们的大巴破坏比较严重,就算不影响运行,可要想原路返回C市多少存在危险,为游客的安全考虑,我们决定等待官方的救援车辆。
我整个人像从小在垃圾堆里长大似的,身上没有一处地方干净,脑门上的伤口结了痂又裂开又结痂,双手的疤痕更是触目惊心。汗味血腥味泥土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让我自己闻着都恶心。
可比起那些不幸的人们,我自己又是多么的幸运。
如果当时巨大的岩石刚好砸中大巴,如果大巴下面的路面刚好裂开,如果我们步行时又遭遇余震……哪怕只有一个“如果”成了真,我就跟夏至永别了,连最后一眼都见不到。
想想都后怕。
夏至现在还好吗?人身应该是安全的只是心里肯定为我着急吧?还有老爸老妈,肯定已经看到新闻,打不通我电话一定很着急。可惜周遭都还处于混乱之中,一时找不到可以充电的地方。
哎,接我们的车子怎么还不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 嗯……半真半假亦真亦假大家看过就罢
第48章 震恸(下)
两天后,终于来了一辆大卡,我带领游客们以最快的速度飞奔过去。一个瘦削的身影从驾驶室里跳下来,夏至!
尽管这人跟我一样灰头土脸,满身血渍和泥块,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这身形于我而言,太过熟悉了。
我张了张嘴,想大声呼喊他,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靠!这是怎么了!哑巴了吗!
“阳阳!”夏至已经先我一步喊道,那声音无比嘶哑干涩,像沙漠里又粗又糙的沙粒。
话音还没完全消散,人已经冲到我面前。
他明显瘦了,脸上红一块黑一块黄一块,眼睛里布满血丝,唇边满是胡茬,身上穿的应该是一件白大褂,可此时也是红黑黄灰五彩缤纷。
我们紧紧盯着对方,就像要用视线把对方生吞进肚里,不喝光他的血,啃光他的肉决不罢休。
我努力控制住满腔的激动,脸上挤出一个微笑,让声音尽量平和,“夏至,你来了啊?”
他继续盯着我看了会,然后突然猛地把我搂住,双手狠狠的把我禁锢在怀里,像要把我勒断气那般。
我反手搂住他的腰,胸膛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感受他的心脏狂有力的跳动。
不多久,我听见了一声啜泣,很轻很短促,很快啜泣像洪水决堤,一瞬间变成汹涌的河流。
这应该是夏至第一次在我面前情绪失控。
除了偶尔的耍赖,他表现得总像个成熟的小大人。跟他相处这么多年,喜欢哭鼻子的往往只会是我。
我的眼泪很快就跟着落下,像断不了根的春雨。我放任情绪,放肆的跟着夏至一起大哭。
过了很久,哭声渐渐消下去,重新变成啜泣。
我使劲闭了闭红肿的眼睛,松开夏至,伸手在他脸上抹了抹,“你看看你,都哭成大花脸了,羞不羞啊……”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看着手上还没恢复的疤痕出神,过了会,他低头轻轻吻在那些疤痕上。
痒痒的,暖暖的,像羽毛温柔的扫过。
“阳阳,”他轻声唤我,“阳阳。”
“嗯,我在。”我也轻声回应他。
“我爱你。”他抬头看着我,眼神无比坚定。
我的呼吸短暂一滞,心脏仿佛被什么重物猛的撞了一下,狂跳不止。我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一直小心揣在内心深处的话,“夏至,我也爱你。”
“我在找你的时候,满脑子就只有这三个字,我发誓一定要在见到你后,第一时间说出来。”他反复摩挲我的脸,“对不起,我让你久等了,今后都不会再让你等了。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我们等不起,也不应该等。我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你知道错就好,”我的视线再次模糊不堪,声音微微颤抖,“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了。”
“小的谢谢大人了。”夏至湿漉漉的眼睛里洋溢出笑意。
就在我和夏至你侬我侬互诉衷肠时,一个高亢的喇叭声突然响起,是大卡司机在催促我们上车。
周围已经没有人了,应该全都自觉上车去了吧。
我在夏至的帮扶下爬到车斗里,先清点了一遍游客人数,一个不落,然后我跟夏至找了个角落靠里的位置勉强蜷缩着坐下。
大卡徐徐启动。
路况还没完全恢复正常,我的身体忍不住跟随车身摇摇晃晃。夏至把我搂住,固定在他的怀里,握住我的手始终没有放开。我闭上眼睛,沉浸在只属于我和他的小小世界里。
经过好几个小时的颠簸,我们终于回到了C市!
此时的C市,也沉浸在大灾带来的阴霾下,庄严肃穆。
旅行社对我把所有旅客安全带回表示了肯定,给了一笔不菲的佣金,并且许诺等这次灾情过去,旅游行业恢复生气之后,再召唤我回来。
我辞掉紫格的工作,在华西附近租了一个小单间配套,从宿舍搬了出来。刚回来那阵子,夏至每天晚上自习结束,就会过来找我,我们一起睡在不太宽敞的床上。
我常常失眠。
我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灾难的场景,废墟、血泊、呐喊、哭泣……真真实实的存在历历在目!
我开始害怕黑暗,每晚必须亮着灯。有些发黄的灯光,可以让我稍稍心安。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之前在镇上时,在条件那么简陋的帐篷里,我每晚都睡得很沉。现在回来了,睡在还算比较柔软的床上,却失眠了。
夏至也失眠。
虽然他非常小心翼翼,尽量保持抱我的姿势不动,可从他的呼吸频率里,我能清楚的知道他并没有睡着。
“夏至。”我轻声叫他。
“嗯……”他呢喃一声。
“我心慌。”我说。
“别怕,有我在。”他把我勒得更紧。
关于他寻找我的经过,他没有说太多,只简单说了自己申请去当志愿者,加入医疗团队,沿着主干道的各个受灾地区一边展开救援一边搜寻我的下落。
可我很清楚,那十几天身心的痛苦煎熬,又岂是简单的三言两语可以概括出来的?
他作为最前线的医疗抢救人员,所目睹的悲惨世界,恐怕比我见到的更加□□,更加壮烈。他受到的冲击一点都不比我少。
只是他不肯说罢了。
添加书签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