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君如虎 - 分卷阅读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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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嘉锦兰自一十四岁与隆盛帝结为夫妇,十年间遍观无数丽色,即便是犹如珠香那样的美人,她也是见怪不怪了。可是当踏进这满是药味的房间里,第一眼看到他时,依旧惊为天人。仿佛是这盛夏的青林宫中唯一一抹春色,妖艳也刺眼,同她记忆中的少年一般无二。

    此时的玉蓉,双眼空洞全无人色,苍白如一株雨后玉兰,瘦弱无骨,满身疮痍,这时的齐嘉锦兰,内心无比凄惶复杂。她竟然无法坦然面对这个人,曾经有多爱慕现在就有多愧疚多痛苦。

    “你来了,皇后。”

    齐嘉锦兰摒退身后众人。坐到他身前,为他替换满是药渣的脏衣。玉蓉犹如木偶一般任其摆弄,丝毫不以为意,仿佛早就已经习惯了。

    她的双手柔软温热,整理好里衣,又为他穿好外袍。才坐到一旁,柔柔的唤了一声,“隆哥,多年不见。我……”鼻子一酸,她竟然说不下去了。

    玉蓉的眼神儿逐渐聚焦,仔细的打量了身旁的清秀女人,傻傻的笑了笑,“还好当年的话就是一句玩笑,不然现在你就不是皇后而是罪臣妻了。幸好,幸好,太皇太妃把你指给了他。成王败寇,你也无须同情我。”

    一行清泪湿润了脸庞,今日的她没有浓妆艳抹,而是略施粉黛如同当年的青涩。“你又何必折腾自己,能活下来不好吗?”

    “不好啊”,“很辛苦”,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有些麻木。许久他问,“你没有跟他说过当年太子府的事吧。”

    “没有说过,都在心里。自从当日嫁进了郡王府,我就都忘了。”

    “既然忘了,就忘得彻底吧,那人疑心颇重,容不下半点秘密。你要是还惦念着豫北候和整个家族,就赶紧赐我一死。我死了,再也不用连累他人了。这些秘密也能带进土里去了。”

    齐嘉心里一紧,一手握住他苍白冰冷半裹着纱布的手指,哽咽着,“我不要也不能。活下去,以后就当你我互不相识。只求你活下去就好。”

    “皇后殿下请自重,罪臣受不起”玉蓉正色威坐,俊俏的容颜一丝表情也没有,仿佛死人。“皇帝让你来作甚,白绫还是毒酒,最好是一把青锋剑,也让我走的有些尊严。”

    皇后擦拭了眼泪,将侍婢们叫进来,“陛下让本宫给昭仪带些赏赐,知你不喜珠玉金宝,特命我寻来一方古砚,几卷上好的宣纸。”

    “哈哈哈哈哈哈”颠笑着,满脸清泪,嘴唇全都是开裂的血口子,嗓音无比沙哑,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一般,吓得皇后内心惊恐不安。

    “昭仪???封赏???真是把我当成后宫玩物了吗???我堂堂男儿身怎可受此屈辱???”他咆哮着,内心再一次撕裂般的剧痛。他哭着笑着含糊着怒吼着,“你当真认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吗???他什么都知道,他让你来封赏就是来羞辱我,连我最后一丝尊严都不愿意成全吗?你给我滚!!!!!!!!!!滚!!!!!!!!”他边说着边把身边的药碗砸向齐嘉锦兰。齐嘉一惊之下瘫坐在地,身下一凉,眼前一黑,竟然昏死了过去。

    太监宫女们看着昏死的皇后和她两腿间的血迹,慌乱的去禀报皇帝通传太医。

    隆盛帝正在跟御前行走常琴议事,知道时慌张无错,忙传太医看顾皇后。常琴也追随前去服侍左右。到了凤仪宫才知晓,皇后已有两月身孕,本身体弱胎息不稳,刚受到惊吓,已然小产。

    隆盛帝双眼发黑,忧愤难抑。此时他手中还拿着陇裕旱情的奏折,一气之下,竟都攥做一团。当晚赔了皇后一宿,常琴陪侍一晚不曾离开。

    天刚一蒙蒙亮,就看见程奉泉火急火燎的赶到皇后宫中,被常琴一把拦住去路。

    “什么事这么急躁,陛下才刚刚安歇,昨晚为皇后小产的事情数度晕厥。”

    程奉泉急道,“青林宫那位,刚刚自杀了,血都把床榻沁透了,现在太医正救治着,眼见着快要不行了。这事情必须禀告陛下,拖晚了,你我性命不保啊。”

    常琴暗自思忖着,平时也听到一些传闻,皇帝陛下是很紧张青林宫这位的。正犹豫不决,忽听到屋内有声响,是皇后醒了。

    随着太医,众人鱼贯而入,皇上也刚刚在榻前醒过来,马上握住皇后的双手,让太医检查。知其无事,便安下心来劝慰。

    “没事便好好将养,都是朕的不是,竟让你带病去看一届罪臣。此次他不死都难以谢罪。”

    皇后虚弱回应,“臣妾刚失爱子,希望皇上体恤,切莫杀生造业。来日臣妾要带罪前去圣庙祖陵吃斋半年请罪。”

    “你何罪之有,没有保住皇子都是这些没用的太医和那个罪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好好休养,切勿胡思乱想。待你身子好些,朕亲自去圣庙请罪,断不会让祖宗降罪于你。当年要不是朕无力自保也不会害你多年不能生育。罢了,你好好休息吧。”

    说完带着众人出了凤仪宫。回身看到程奉泉,心中不悦,“何事?奏来。”

    程奉泉抬眼看了常琴,犹豫道,“青林宫玉蓉昭仪自杀了,现不知生死,还……”话没说完就被一声怒吼打断,

    “他害死朕的嫡皇子,死千万次不足以抵罪。一届罪人不念皇恩,轻生自裁,本不该救,灌他碗人参汤,生死有命吧。念在皇后仁慈,皇儿新丧,朕不予计较。”

    常琴接声,“如若此罪人一命呜呼,葬于何处,还请陛下示下。”

    “就地掩埋,无需立碑。”说完就带着常琴等去了朝会。

    第8章 死而复生

    程奉泉得令后带着十数个侍卫守在青林宫外,等着前皇太子忆隆现在的玉蓉昭仪咽气。眼看着三位太医院常侍大夫摇着头惋惜着出来,他依旧不相信,这个风华绝代的前太子就这么命殒青林宫中,终将被一剖黄土掩埋。

    远远的看着三人走远,他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停顿许久,才说,“进去把人拖出来埋进玉兰花从吧。皇上口谕,不立碑不入祖陵。”可能都不记入史册吧。

    说着又顿了顿,“进去后给他换上干净衣服,用被子裹好,仔细抬出来掩埋。”

    已经走远的侍卫喝道,“听令!”

    程奉泉内心对这个前太子是有一丝怜悯的,也许这就是他的宿命吧,成王败寇还被圈禁后宫成为娈宠,可如果换他做了皇帝,当今圣上也未必会有好下场。

    正这么想着,背后传来脚步声。猛地回头拔剑相向,却看到是皇后宫中的大侍女桃林。厉声道,“胆敢擅闯青林禁地,不要命了吗?”

    桃林跑的小脸儿绯红,看到利剑侍卫有些局促和紧张,“奴……奴婢是奉了皇后懿旨,来这跟前太……不……是玉蓉昭仪道个别。见到他说完话马上就走。”

    程奉泉浓眉一挑,厉声斥道,“胆大包天的小小宫女,竟然敢假传皇后懿旨,来人呐,拿下。”

    桃林马上从怀里拿出了皇后的玉印,对着周围赶过来的侍卫转了一圈,最后递给程奉泉,“程大统领,奴婢不敢假传懿旨,皇后印信在此。”

    他仔细看了印,收起了青锋剑,喝退了从众侍卫。“我等是奉了圣旨在这里处置罪人玉蓉,看到皇后印信不敢有疑,只是此人是皇上严明吩咐要看守的,没有皇上旨意,不敢放你进去。”

    “程大统领,罪人已死,何不卖个人情给皇后呢,再说了,皇后现在已经派人去给皇上请示了。”人未到声音已到,大太监刘全款步而来,看了一眼与程奉泉对峙的桃林,“皇后知道桃林这丫头说话冒失,怕顶撞了大统领产生什么误会,所以就特地遣奴才前来办理。”

    程奉泉最是看不起这些太监阉人的刻薄嘴脸,表情生硬,“臣等是圣上的臣等,也只受圣上安排。圣旨一刻不到,臣必不能给二位放行。”

    里面的侍卫快步跑出来,在程奉泉耳边细说,“屋里的人没死绝呢,好像还有口气儿……”

    刘全听出个大概,给桃林使了个眼色,桃林马上会意,就要进屋,被程奉泉出鞘的剑给拦了下来。

    刘全也不慌乱,“程大统领,这人还没死呢,现在就埋了,恐怕皇上那也不好交差吧。”

    程奉泉还未还嘴,就见远处又急匆匆来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刘全的手下,专为皇上盥洗的大监昭赐。刘全见了,一手挡下了程奉泉手中的剑。只见昭赐上前,“奉皇上口谕,准许宫女桃林代皇后见罪臣最后一面再行处置。”

    刘全微微一笑,“行了,桃林,有了圣旨就赶紧过去吧,别等人真的没了气儿,那你说啥也听不到了。”

    程奉泉冷哼一声,撤出了屋子里的侍卫,在外面跟刘全一干人等站着。

    桃林有些怯懦的走进这阴暗不见天日的屋子,浓重的药渣味儿和死气让她心里如遭雷击。床上的人儿脸色苍白中透着灰败,俨然一息而已。新换上的衣服也松松垮垮不成样子。她心起怜悯,快步走到床前,在那人耳边说,

    “哥舒忆隆快回来,齐嘉锦兰愿意用孩子的命换回你一条命。”紧接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儿,倒出里面的丹药,嚼碎了也顾不得男女有别混着吐沫就口对口的喂给了那人。做完一切,她小脸儿一红,这是第一次跟男人肌肤之亲,还是这么漂亮的人儿。等他吞咽下去,又马上在耳边说了一句,“齐嘉锦兰欠你的情还完了,从此以后便是陌路。”

    过了许久,玉蓉仿佛感觉到了光亮,然后依依呀呀的想说些什么,耳边传来一阵阵喧闹。仿佛好多人围过来看他,他看不清这些人也听不清他们的话。

    白光一瞬,恍惚回到孩提时候,那一年是光武中兴,祖国河山一片大好,犹记得天化九年,他十一岁了,终于摆脱了宫中的太医和太傅们。那年他第一次跟父皇在宫中饮宴,见到了跟他年岁相仿的少女,未施粉黛身段风流。水亮的眸子里充满好奇,一盘青梅,两条竹马。当年豫北侯赫赫战功,她差点成了他的妃。之后,钻心的疼,无边的黑恩侵吞了所有的回忆。

    隆盛帝批阅奏折到深夜,忽然想起一事,传召常琴伴架。由于来的匆忙,常琴披衣参阅一篇文章,还未来得及放下就来到了圣驾前。

    “坐,今夜又要累你伴架,咱们君臣二人且随意聊聊。”

    常琴犹有不解,不知今日皇帝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隆盛帝在烛火下打开一个纸条,看了看冷哼一声,随后将纸条焚烧殆尽。常琴大概猜到了一定是六王爷在陇裕治理灾情之事。

    “天化二十一年春未雨,滋阳、泗川、九黎等地大旱,户部调粮不周,当地士绅无一开仓赈民。这内容可还记得?”

    常琴对答如流,“回陛下,记得,这是陇裕知府会同六王爷的奏章。是上月才到户部,方鹤年批注后上呈的。”

    “朕的这些个弟兄里若说真能平事的也就是闵王了,可惜他一心求仙。这个玉诚,空有满腹学问,务起实要来还是书生意气。堂堂的王爷,有朕圣旨加身,竟轻信当地官僚士绅的鬼话,发来这些无用说辞,让朕之百姓累受众苦。”

    “陛下息怒,六王爷初到陇裕月余,还需时间了解详情。恐这官商有诟弊勾连不是一日两日。”

    “最可气的是大太监孙世虎,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传来的密信竟跟奏章如出一辙,将朕之信任置于何地。”皇帝将手中奏章扔到桌上。坐下问道,“爱卿手中的文章就这么珍惜吗,深夜还在读诵?”

    常琴将手中文章恭敬呈递,“此人虽是一届士绅,心中常怀感念皇上之恩德,天下之太平,以宏大的笔触描绘我皇朝盛世。还请圣上过目。”

    隆盛帝笑着拿过文章细看,半晌,“这是歌颂光武功绩,还说朕承平盛世,缔造皇朝鼎盛,万民感德,心怀雀喜。马屁拍的还行,这字倒也自成一格,至于文笔造诣只堪中流。此人姓甚名谁?”

    “回陛下,此人正是京都有名的才子,士绅大族子弟司徒静敏。”

    隆盛帝听到这个名字,心中涌起不悦,面上却笑的越发温和。仔细打量这个心腹臣子,半晌才开口,“伯陵,你进宫做御前行走有些年了吧。”

    “臣天化十九年秋入的宫,现今三年了,伴架两年。”常琴恭敬答道。

    “两年了,朕没记错的话,一年前你父亲常郁真跟朕举荐过这个人吧。”

    “是,臣记得。”

    “朕不喜愚民妄议朝政,尤其是氏族大家的子弟,资质平平却幻想平步青云者如过江之鲫。”

    隆盛帝瞥了一样如履薄冰一般跪在脚下的臣子。冰冷的脸反倒绽开一丝笑容,话锋一转,

    “写一篇文章很难看出是否实干,朕常希望众爱卿举贤不避亲,年轻俊才是国家的栋梁基石,朕也愿意给他们机会证明自身。”

    常琴恭谨答道,“陛下圣明。”

    “这样吧,孙世虎没办利索的差事,倒是可以让这个司徒子弟去办,如若真的为朕所用,日后自有前程,到时候也不会埋没爱卿的举荐之功。”

    常琴额角都被冷汗浸湿,要知道眼前这个青年帝王有着温和的外貌,却威严自生,去年文渊阁首辅就是推荐了世交司徒家的小儿子,被罚俸一年,今年的他也是铤而走险。

    许久,皇帝挑了挑烛花儿,忽然问道,“朕记得伯陵自小便过目不忘,奏疏也好文章也罢,都记得清清楚楚。听闻宫中有人说你是一本活的百科大典。”

    常琴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赶紧跪拜,“臣惶恐,臣不敢,只是记性比常人好一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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