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有相逢 - 分卷阅读102
“我收到请柬的那天,在院里坐了一宿。”将军说,“我以为我们就这样完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各不相干,两生欢喜。”
丞相抱紧了他一点,心上有桃源,也有深渊。
将军裹紧衣服,继续说:“后来我看到自己的影子,忽然在想,会不会有两个晏翎,一个是你,还有一个是你的影子。”
“这个想法很荒唐,毕竟没有人能模仿得这么像。但我不信邪啊,我故意熬到那么晚去你府上,再留下那个盒子。我想,如果是你看到了,你一定能猜到其中的意义;如果是你的影子看到了,我等过这一晚上,也就各自散了。”
菩提诗酒明镜台,愿君百年常安在。
丞相在他唇上亲一口,说:“你很聪明,我确实有一个影子,他叫虞景明。之前不敢跟你说,后来却发现这事情越来越糟糕。”
将军挠挠丞相的下巴:“我在你肩上划了一刀,为的就是区分你们两个。”
“你这么确定我会来?”丞相亲亲将军的手指,努力让语气轻快起来。
将军笑了:“你那么爱我,你一定会来。我说过,我预见了所有悲伤,但我依然要前往。不过幸好,悲伤并没有来到。”
说着他抬起头去看丞相的眼睛,他们相视而笑,今宵胜把银罁照,尤恐相逢在梦中。
将军摸摸丞相的伤口,轻声说:“对不起。”
“无妨,就当是把你刻在身上,这辈子都别想忘掉。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余生平安,福泽无量。”
将军翌日晌午才起,他做了很长很长一个梦,周围都很安静,偶有鸟鸣啁啾,没有人来叫醒他。
摸摸身边,空的,丞相不知道去哪了。将军困顿地把头埋在丞相的缎花枕头里,闻留在上面的皂花香气。窗外飞来两只燕,是在檐下筑巢的燕夫妻,恩爱得很。
将军匆匆穿好衣裳,走到外间去打水来洗漱,整个别院空空荡荡的。他突然慌张起来,却闻见不知何处飘来辣子的香味。
他摸到厨房,却见童子蹦蹦跳跳地从院子里跑上来,看见将军就兴奋地大叫,小辫子蝴蝶一样飞。
仆役们来来往往在搬东西,见到将军都停步行礼。将军皱起了眉头,推门走进厨房里去,里面老大一股辣子味,还有花生炒焦了的油香味。
丞相正挽着袖子站在油锅前,与花匠在交谈,他背对着门,正上下比划着手势,花匠似是在争论,神色有些激动。
“见过将军。”花匠忽然不与丞相争了,对着将军拱手揖拜。
丞相忙转身,手上一个没注意,锅里的花生爆出来,骇得他一跳。
将军见丞相活蹦乱跳地站在眼前,摸了摸后脑,扭扭捏捏地走近,半天才说一句:“我刚才起来......以为你走了......”
丞相笑着薅了他一头:“我就是来下个厨房啊。”
花匠是明眼人,一眼就瞧出来这两人总算正常了,当即松了一口气,虽不是自己的喜事,但心里忽地高兴起来。
丞相赶走了花匠,叫他带上门。见外人全都挡出去了,将军在丞相唇上亲了一口,往锅里瞧瞧,说:“做什么呢?好香。”
“辣子鸡。你吃不来。”丞相用蒲扇扇开油烟,气色红润,两眼波光。
将军无所谓地笑笑,朝外头抬抬下巴,道:“外头那么多人怎么回事?”
“我一大早就回去把童子他们接过来了,以后咱们就在这里住,清静,不闹心。”
又扭捏了半晌,将军才酸酸地问:“刚才你跟秦公子讲什么呢?讲了这么久?”
丞相被他的醋味酸到了,笑他没出息,搂搂将军的腰,说:“就是一点破事,他那死脑筋非要跟我争,你甭理他。”
顿了一下,丞相又说:“宫中出了点事,午膳过后我要进宫一趟。等着我回家,哪都不要去,免得我的心肝儿被别人勾搭走了。”
言罢,在将军鼻尖上亲一下,招呼他出去抽童子背《诗经》。
☆、行刺
公主在院里打着扇子看画儿,凉椅旁边摆着彩绘蒲葵叶的瓷缸,榆树下的水塘里有两尾红鲤鱼。
丞相搬到了别院来住,为了掩人耳目,只得把公主一同接过来。公主知道将相那档子事,她是个明白人,推辞两下未果,只得收拾好妆奁就来别院的偏厦中住下了。
画是丞相收在书房的柜子里的,有些已经有些年头了,有些还是新画的。公主小心翼翼地展开卷轴,眯着眼睛细细打量,每幅画都有题诗,但署名刻印各不相同。
想来应该是不出名的书生门客送来的,丞相也没有在意,就随手搁在了柜子上。
看了好些时辰,喝掉了半碗酸梅汤,那边才有人来传唤,说是午膳布好了,给殿下来通个信。公主听了也没推辞,站起身扶着婢女的手腕就往饭堂上去。
“相爷可请了什么客人?”公主漫不经心地问起,腰上挂着玉蝴蝶和红玛瑙。
婢女瞧瞧公主的脸色,嗳声答道:“相爷请了翁将军,这会儿正在堂上说话呢。”
公主笑了笑,打趣道:“哪是请来的,翁将军就是丞相府上的半个主子!你们以后得见了,可要小心些,别惹恼了将军,连带着相爷降罪于你们!”
婢女骇了一跳,她是宫里带出来的,外头的事不太了解,更别说是这种有违礼法的了。婢女不敢多问,只是诺诺应了一声,随公主上堂去。
丞相正与将军谈笑着从屏风后走出来,丞相笑着比划手势,将军听他说,面上情意温软。丞相衣冠朗朗,将军穿着绯袍,松山明月,生气盎然。
真登对,活像是新婚三日的小夫妻。公主拿扇子掩着嘴唇笑,在堂前停住了。
将军忽见公主窈窕地站在门前,眉梢一跳,极不情愿地拱袖作揖:“末将见过公主殿下,殿下福寿安康。”
“不必多礼。”公主笑得意味深长地走过去要把将军扶起来,哪知丞相上手的速度比她快,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丞相深明大义。
将军的心情忽然急转直下,他想起昨夜丞相府上彻夜不灭的红灯笼,正堂上那个高悬的喜字把他的心脏烧成了焦炭。
丞相见他神态不对,凑过去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将军抬眼看看公主,抿唇没说话,拂袖在侧首坐下了。
鸿门宴。
公主挥手屏退了堂中的下人,知趣地坐在了下首,她倒不觉得有什么委屈,相反,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悦。将相之间的事她略有耳闻,花匠昨日还特意来提点了她两句,让她仔细着点,要是有意,时不时帮衬一下。
看到他们坐在一起,纵使岁月悠长前路漫漫,此时也不觉得有什么了。这就是生命本来的意义吗?生命本该如此轻盈而自在吗?
将军看了公主几眼,胸口有些闷,斟了几杯酒就喝下了。丞相知道他的心思,把几盘菜往将军面前挪了挪,给他添了筷子,说是自己亲手做的,叫他快点尝一尝。
公主大吃一惊,目光在两人间游移一下,丞相这样金贵的公子哥儿居然会下厨做菜?还有这样明目张胆地恩爱,自己杵在一旁倒显得尴尬起来。
丞相给将军夹了一筷子黑糖糯米,拔着丝儿,其间还夹着红豆沙。将军尝了一口,说入了味,很甜。
东瀛黑糖,南国红豆,都有相思的意思在里面。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愿相逢无别离。
公主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光是看着将相两人你来我往就能把人撑饱了。公主提早离开了,丞相看着她出门去,放下手中的酒杯,一扭头在将军唇上狠狠亲了一下。
“终于亲到了,可真是想死我了!”丞相笑着说,“嗯,入了味,很甜。”
将军没好气地一巴掌把他推开,夹了一堆辣子塞进丞相的饭里,逼迫他吃下去。丞相哪敢吃这些,抱着将军亲的时候飞快地往他嘴里塞一块辣椒,辣得将军嗷嗷直叫,嚷着要让丞相□□开花。
丞相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容易给将军灌了凉茶,这才消停了点,将军攀在丞相背上喘气,辣得满脸通红。
“心肝儿,我要进宫去了。”丞相伺候将军喝了一口酸梅汤,“你在府里等着,累了就睡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将军把白瓷碗里的冰块搅得当啷响,撇着嘴唇说:“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的,非要现在去不可?”
丞相但笑不语,在将军额头上亲了一下,腻歪了两句,就换了身衣服出门去了。将军躺在树荫下的藤椅里,半梦半醒间看到丞相转过花木,然后就不见了。
像是梦里的景象。鱼沉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他不想丞相离开。
丞相没去宫里,宫里出了事那是他编来骗将军的,他不得不这么做。他故意在皇宫外头绕了一圈,确定四周无人跟踪,才策马往蒲川的院子去了。
蒲川正和梁顾昭对坐入定,一棵老梧桐在院中投下巨大的浓荫。羲和无所事事地躺在梧桐树枝上,轻轻哼着上古的歌谣。
丞相敲门,羲和听见了,往下面看看,下面两人正入定,半点反应没有。羲和不耐烦地吐了一口气,翻身下来去开门,正想抱怨两句,见外头站着丞相,吓得连忙不吭声了。
“相爷您怎么来了,这边坐。”羲和笑嘻嘻地招呼丞相,笑得有点假。一边哈着腰给丞相送茶来,丞相侧目看了他几眼,皱了皱眉头。
丞相没喝茶,看着树下对坐的两人,问:“他们还有多久?”
“快了,香快燃完了。”羲和指指桌上一个香炉子,里面点着三炷香。
丞相嗯了一声,又问:“柴公子的刀法怎么样了?平时都是怎么练的?可有受过伤?奇行之术可还利索?”
羲和不知丞相为什么这么多问题,但他没多想,丞相问啥他就说啥,实诚的很。丞相心里高兴,果然神仙不同于凡人,至少心思比凡人干净。
这边两人正说着,三炷香已经燃完了,香烟消散的一刹那,蒲川和梁顾昭同时睁开了眼睛。梁顾昭的面色有些苍白,嘴唇略有颤抖。蒲川调理好气息,起身去扶梁顾昭。
“梁老爷,许久不见,别来无恙?”丞相拨袖而前,朝着梁顾昭拱手,语气缅怀,似是他乡遇故知。
梁顾昭的语气不太顺,显然是体内武功消耗太大,他有些受不住了。
“多谢相爷挂念,梁某身子骨硬着呢,估摸着还能再活三十年!”梁顾昭开怀地笑着,与丞相寒暄过两句,便假借喝酒的由头下去了。
丞相没挽留,侧身看他大步离开了,这才把视线放在了蒲川身上。蒲川见丞相看他,忙退开一步,拱手行礼。
“不必。”丞相扶起他,“本官还要叫你一声恩公,自是不必多礼。”
蒲川有些不好意思,羲和拖着他下去换了一身衣裳,才静神抖擞地站在了丞相面前。丞相夸他少年英才,搞得蒲川谦虚也不是,不谦虚也不是。
“相爷今日前来,所为何事?”蒲川问,他把羲和刀搁在一旁的刀架上,旁边摆着绣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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