弢隐 - 分卷阅读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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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升为射声校尉,守卫城门。给颗甜枣。”

    “这无故升官……”

    “这‘故’你去找。”

    公公低头应道:“是。”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马车已经走了十天,走了路程的一半。现在停在一个村子里,附近没有驿馆,他们便征用了村里最大的一座房屋。这是一座寺庙,里面的不过十个沙弥,一个方丈,最小的沙弥只有七岁,最大的是方丈,白胡子,皱纹横生,六十有三。

    队伍里并无女子,所以大家都是挤着过夜,夜里又冷,这样也可互相取暖。齐琼找了一个靠墙的地方躺下,弢君睡在他与墙之间,身下是厚厚的枯草,身上是白日披着的狐裘。前几日都是歇在驿馆,齐琼从小养尊处优,第一次和那么多人挤在一起,睡在庙里,难免有些睡不着,弢君倒是很快入睡了,也许是近日车马劳顿,累着了。齐琼闭眼听着细雪的声音,听着听着,就在他意识模糊快要睡过去时,听到滋一声,然后是冰雪消融的声音,他又醒了,清晰地听到一个士兵回来躺在他们中间。

    细雪洋洋洒洒落了好久,明早的路也许更难走。齐琼虽然不走路但是他清楚,有很多士兵脚上都生了冻疮,又痒又痛,却还要坚持行路。齐琼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意识又要迷糊过去时听到了一个人打呼噜,然后这个人的呼噜勾起了很多人的呼噜。他只得又醒过来,看一眼一旁的弢君,果然,弢君皱起了眉头。

    清早,大家吃了几个沙弥煮的饭食又起身上路。齐琼昨晚只睡了一个多时辰,上马车困得很,于是在马车上睡了一路。弢君靠着窗,如同以往一般凝视着窗外,十天,他差不多习惯了,他可以在这里坐上一天,看上一天的风景。雪是越来越厚了,有的地方是绵延的山脉,有的地方是舒坦的平原。

    又是一天。这天夜晚他们到达一个驿站,他们得以好好洗一个热水澡然后睡在床上。驿馆房间也是有限,齐琼与弢君是一间房的。两人洗漱好坐在屋子里,这个驿馆条件并不好,房间狭小,桌子两步远的地方就是床,坐在床上还可以拿到桌上的杯子。齐琼躺到床上,弢君仍然坐在桌旁。

    齐琼拉过一床被子放在外面,自己拿剩下那张裹了,弢君还是坐在桌边,于是他问道:“弢君,你还不睡吗?”

    弢君点了点头:“公子先睡吧。”

    “那你给我唱首歌吧。”

    弢君:“……”唱歌?

    “我突然想听你唱的歌,以前在长安听到的那一首。”

    弢君喝完一杯清水,齐琼以为他不愿快要睡过去时弢君低声唱了起来,一如那日在长安的歌调,凄婉悲伤,空旷无奈。也一如那个梦中的歌调,齐琼仿佛看到了那个白衣背影。

    我不知有家的乐趣,亦不知无家的悲苦。

    齐琼忽然坐起来,吓得弢君断了低唱。齐琼说:“从此以往,我便是你的家。”

    弢君愣愣地看着他,忘了反应。齐琼砰一声倒在床上,闭上眼。刚刚一切就像是梦游一般。可是他闭着眼他清楚,清楚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一旁的弢君不知为何齐琼突然这样说,可他心里确实一暖。家,他不知道家是什么,也不知道有家的人是怎么样的,更不知道一个人竟然也可以成为另一个人的家。

    他们没有到达丹州,因为丹州已经失守了,就如虚尘子所言。

    齐琼本来就是没有实权的官,他来这里的任务只不过是督促齐渊练兵,再把练好的兵送来这里。他并没有得到多少人的尊重,在战乱的地方是以实力说话的。他与弢君被分配在郊州一个不起眼的城市,负责粮草的接待。这是一份闲职,在没有粮草运送来时他有无休止的休息时间。安排这个的是齐渊的一个旧部,现在在战场一线厮杀。其实在战场上决定成败的只是那么几场战役,可是这几场战役需要长时间的相持和攻守,需要长时间的刺探敌情。

    突厥人大多凶悍,战斗力不俗,而本国的人崇尚舞文弄墨,战斗力不强。若非郊州易守难攻,只怕突厥就可以直捣长安,夺取政权了。

    此时,齐琼正坐在一个山坡上遥望战场一线的城墙,但是看不真切。弢君抱着琴坐在他身边,他们已经来了一月了,这一月里,除了粮草到来时需要监督、记录、入库,其余时间一概休息,一个月来,他们闲了二十多天,这是齐琼在过年时也不曾有的待遇。所以他觉得他快要成为一块石头,风化在这里。

    弢君奏起琴,以往齐琼眼里还有些精光,现在这一丝一毫的精光也没有了,他最爱的琴音也唤不回他的心思。

    齐琼猛地起身,看着弢君道:“我们得找点儿事情做。”

    弢君点点头,于是齐琼开始漫山遍野地跑,去寻找军医书籍上描述的药草。现在仍是雪天,药草都埋在雪里,所以他们大多无功而返。在晴天,积雪开始消融,化为涓涓细流。

    到了三月,积雪都融化了,在一个山坡上,齐琼举起一株枯萎的草,叫远处的弢君:“弢君,你看这是那个……那个什么吗?”

    弢君仍然是白衣,只是这白衣有些旧了。弢君过来,仔细看了看,点点头:“这是流桖草,可以麻痹身体,少量可以止疼,误食会身体乏力。”

    齐琼把草扔进沐引背着的背篓里:“你都记得啊?”

    弢君笑笑:“也不能说都记得,记得七八成吧。”

    齐琼感叹:“记性真好。”

    弢君:“公子谬赞了。”

    齐琼蹲下,道:“你看看这里还有没有用得到的。”

    弢君也蹲下,拨拉一下那丛草:“还有几棵流桖草,流桖草一般是丛生,找到一颗周围就可能有很多。”

    他们又把几棵草都慢慢□□,洗去泥,齐琼看到弢君一头的汗,道:“我们回去吧。”

    弢君却摇摇头,指着另一个山丘道:“前几日我似乎在那里看到了子木藤,不过那时雪还没消融看不真切,现在积雪融化了,我们也走到了这里便过去看看吧。”

    齐琼只好跟着他走过去:“我们之前来过这里?”

    “来过。”

    “弢君,你走过的路、看过的书,你都记得吗?”

    “没有,很多事我都记不起来。”

    “比如呢?”

    “我四岁以前的事我都没有印象了。”

    齐琼:“……”我十四岁以前的事我基本没印象。

    不过片刻,两人走到弢君所说的那个山丘,弢君蹲下身去看,地面山匍匐着一些细弱的藤,黑灰色,偶尔能看到一点点绿叶,叶子如指甲盖一般大小。弢君开始收集那些藤条,齐琼也蹲下身帮忙。两人收了大半后弢君阻止了他继续,解释道:“现在不是采子木藤的最好季节,只是军医那里子木藤没有了才要我们取一些。子木藤生长快速,待到采摘季节也可以藤叶茂盛了,到时再取。”

    齐琼点点头:“子木藤有什么作用?”

    “子木藤是止血的,捣烂之后敷在伤处可以止血。”

    两人回到住处已是傍晚,找人给军医送去他们采到的药草,吃完晚饭,却听到一个兵士在外面大声呼唤:“谁是负责粮草的齐校尉?”

    齐琼忙放下碗出去,看着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道:“我是。”

    那个汉子拱手道:“齐校尉,魏将军有事相商。”

    魏将军就是把他安排在这里远离危险的旧部。

    齐琼抬头看看被黑幕笼罩的天空,入目是繁星点点。这么晚了,是有急事吗?齐琼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是不是有急事?”

    那个汉子只是道:“校尉去了便知道了。”

    他实在不想赶夜路,可是看那个汉子有些焦急,便也不再推脱,回房加了一件衣服,弢君看着他披上狐裘,问道:“何事?”

    齐琼拍拍他的肩:“我得去前线。”

    弢君担忧道:“可是出事了?”

    “目前还不知,你在这里等我,我必定早些回来。”

    “好。”弢君送他们出了门,齐琼翻身上马,回头凝望一眼,弢君一身白衣稍显单薄,可面容还是一如初见般。他说:“我等你。”

    声音几乎听不见,可是齐琼看懂了他的口型,点点头,离去。又是离别,齐琼孤身一人了。他在马背上跟着前来唤他的汉子驰骋在官道上,雪水留在路上,马蹄经过,一片泥泞。寂静的夜里只有马蹄声,夜晚寒冷的空气像刀一样刮在齐琼的脸上,生疼。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魏将军三十多岁,是他爹以前一手提拔的。齐渊回去退职之后,他就代替齐渊守在北方,守着国土。三年了,他一直在边关。

    他听闻齐琼纨绔,曾一掷千金只为美人一笑,他推断齐琼来此绝不会用兵打仗,于是让他接管粮草,好在快两个月他也没出什么差错。

    马蹄在齐琼耳边响了两个时辰,他们终于到达边城,那个前线之城。魏将军已经在门口等候,齐琼上前抱拳行礼,那个汉子就拉着两匹马儿走了。魏将军领齐琼进入内室,面色凝重,在这份神色戚戚下齐琼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却不敢深想。直到魏将军把一封书信交到他手上他才惊觉,他已是一额头汗珠。他打开那封书信:

    齐渊齐大将军,旧疾复发,二月初九已西去,葬身江南。

    寥寥几字,却刺人心肺。齐琼身子一软,忙撑着桌子。

    那个他从小引以为豪的男人,那个他从小见不了几次面却依旧想念的男人,那个传授他齐家刀法的男人,那个身体壮硕、声音浑厚的男人,果真只余一纸便西去了吗?

    “来源……可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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