弢隐 - 分卷阅读40
第三卷:鹤州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若问这乱世之中依仗何物生存,答案恐怕会令人失望。依仗何物?天地?日月?星辰?大海?山峰?花鸟虫鱼?亲人朋友?都不是,只有自己。
说来,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动物,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生物。虽是群居却又孤独。这样的孤独才算是孤独吧,周遭热闹与自己无关,周遭变化亦与自己无关。一己之力无法撼动大山河流,无法制造星辰轨迹,可是有的时候啊,人的力量又是那么强大,强大到天地为之失色,妖鬼为之震撼,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际遇,是仇恨,是杀戮,还是为爱?浮生若梦,弹指一挥间而已,死何其容易,而生又何其难?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为了活着而活着,为了亲朋而活着,为了自己而活着,为了信仰而活着?
若是问弢君,他为什么要活着,他可能会回答,为了不枉此生。
呵,此生,谁会记得?一个琴侍可会记入史册,可会留下传说,可会成为英雄?不会。再问,他为什么要活着?他这一次回答,为了不枉此生。
此生,此生,此生过得可快了,也许梅花再一次开放时便结束了。有时候,死去比活着要容易得多。
而弢君,刚满十七岁的男子,白衣污迹点点,面色疲惫,眼窝深陷,发色没了以往的光滑柔亮,他坐在精美的马车里,愈发显得格格不入。已经五天了,他在这马车里几乎没有出去过,没有人给他热水梳洗,没有人唤他吃饭,没有人给他衣服换下,只有两个车夫轮流赶着马车。
这个时候,死了就比活着容易多了。第三次问,他为什么要活着。
他说:“为了不枉此生。”
又是不枉此生。
人亦只有一个一生,哪能轻易辜负。
是,可是辜负起来特别舒服,觉得特别有活力,觉得这就是青春,这就是年少啊。就像染了毒瘾一般,辜负起来就停不下了。
所以就不辜负,一开始便不辜负,至少,从现在起不辜负了。
哪有人能自制如斯?
我。
你?你可以吗?
可以。
那么就等着看咯。
嗯,等着吧。
鹤州在江南以西,值得一提的是,也许是因为鹤州已是国家边境,那里混杂着不知多少个门派,每天都有新的门派在这里诞生,每天都有旧门派在这里解散。有的门派甚至成立不到半天就宣布解散。有的门派坐拥大院高楼,有的门派只有一间破庙。这些门派中商派占多数,与邻国往来交通,互通有无,竞争也最大。而富贵繁荣的一般是商派,一天之内成立有解散的一般也是商派。
其次是武打派系。说白了就是打架的。因为派系众多,有许多地域需要划分,一言不合自然开打,这些武打派系只要付钱任凭差遣。有些商派足够有钱,自己也养一些武夫。
然后是盗门。商派众多,眼红的不少。他们不想自己赚就行窃,美其名曰,劫富济贫,其实盗得的大部分银钱还是进了他们自己的腰包。
最少的要数刺客,杀手。不过这一派怎么也不会消失,因为这里仇恨太多了,也许有的人因为你插队先打了面他就要杀你,这个时候,这一派就出现了。可是这一派不好做,因为你既然可以杀了他为什么不偷点东西?杀人还要背负官府压力,虽说偷盗也想要背负官府通缉,不过偷盗的太多了,官府管不过来。杀人的也太多了,但官府总不至于等到尸体开始腐烂才来调查。有的刺客杀的人多了,官府一看尸体就知道是谁杀的,就在他的通缉令上把悬赏金额提高,金额提高了其余刺客、杀手就眼红了。所以这里的刺客、杀手最得意的不是通缉令上的悬赏金额,而是在这一个悬赏金额下能完好无损,这才是真正的实力。所以他们最常说的是:“看到悬赏榜上的xxx了吗?悬赏多少多少金呢。”在悬赏榜上就说明他没死而且在一年内还接过一个单子。若是一年之内安安分分,那他就下榜了,悬赏榜也不可能那么大能放下那么多通缉令。
其余当街抢劫的、拐卖儿童的、买卖女人的、窥春癖的、恋尸癖的、还有其余癖好的就不一一赘述。
总之,这里鱼龙混杂,没有人能分清楚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也没有谁在这里会是纯粹的好人或者纯粹的坏人。其实这个世界上又有谁是纯粹的好人或者纯粹的坏人呢?这里只是放大了这些好坏罢了。
弢君要来的就是这个地方,就像把一尾鲤鱼放到大鱼繁多的浑水里,处在食物链下端。琴倚答应过不杀他她就不会杀他,作为皇室她最会说到做到。可是她要把他送到这个她父皇都头疼的地方自生自灭,是生是死,就看天意了。
弢君到的这一天,下着小雨。两个车夫把他放在门口便走了,嘴里嘟囔着,也不给点赏钱,非要受这些苦干嘛。
原来,是想要赏钱,可是他们不说,弢君并不知道,还以为是琴倚吩咐这样做的。弢君站在门口看着对面大开的房门里有很多人坐着喝酒吃肉,男人、女人,互相打趣,说着粗俗不堪的话。他吞咽一口口水,他想起中午吃的窝窝头,嘴里发干。他在这边的房檐下躲雨,这边是一个小庄园,贴着封条。
那边有个男人注意到他,大吼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下来!”
弢君只能转开脑袋。
过了很久很久,才有一个捕快晃晃悠悠地撑着伞走过来,他走到弢君面前,喝道:“哪里来的乞丐?这里也是你站的?”
弢君冷声道:“这里可是公主的地方?”
捕快努力睁开绿豆眼:“你就是那个什么公主派来的琴师?”
“琴师?”
“是啊,我是来给你开门的。”捕快揭了封条,掏出钥匙开着门,“上面下来命令,说派一个琴师来提高本地思想境界。”
弢君跟着他进了门。琴师,来到这里也不许他忘记他是一个琴侍吗?
庄园内有一亭,四房。看着不大,但也不小。
捕快自来熟地推开厅房,坐下又起身,嫌弃地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指画道:“厨房在那边,茅厕在那边,那个房间是卧房,旁边那个差不多的也是卧房,你挑一间住就行了。对了,今天已经晚了,明天我过来与你一起打扫一下,便也可以住了,今晚你将就一下。”
弢君低声道:“谢谢。”
捕快看一眼他怀里那个盒子:“不用谢,我先走了,明儿我再过来。”
弢君点点头,送他走出大门,对面有一个男人大喊:“刘捕头,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里?”
刘捕头大笑道:“公务公务。”
“进来喝点儿?”
“不了,下次吧。”
男人和颜悦色道:“下次刘捕头一定得赏脸啊。”
刘捕头撑开伞:“一定。”
随后他又走进雨里,男人看了一眼弢君,笑道:“原来你是这个房子的主人啊。”
弢君点点头,关了门。
“切。”男人喝下一碗酒,与周围人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从大地方过来的就看不起小地方的。”
弢君回去看着除了桌椅床榻什么都没有的屋子,厨房里也是什么都没有。他看着也就亭子四面透风不留灰尘,他静静在亭子里坐了会儿,雨霁云消,露出一弯银月。他正好可以斜斜看着那弯银月。
“粉香看又别,空剩当时月。”一个人影从亭顶落下:“唉,月也异当时,凄清照鬓丝。”
作者有话要说:
(注:此处谢谢纳兰性德大大的诗。)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阙朱?”弢君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阙朱披着黑披风走进亭子,在月光下显得神秘。阙朱掏出一根蜡烛,拿出火折子点上,瞬间,亭子里一片光明。“我上亭顶那么大动静你也听不到?”阙朱道,“还好我跟来了,要不然你一个人打算在这里过夜啊?”
在这个地方看到熟人是一件很激动的事,打个比方,就像你去一层一层地狱受苦,突然在第十六层看到一个你的朋友,你微笑着说:“你也在这里啊?”虽然这个比喻不太好,哪有人在地狱里还笑得出来,只是内心那种欣喜是一样的。就算遇到朋友也可能没什么用,可是有一个人陪着受苦总要好过一个人。
弢君起身笑道:“我想烧点水,可是厨房没有壶具。你怎么会来?”
阙朱疑惑:“你的嗓子怎么了?”
“没什么。”
“若是真的没什么,怎么会哑成这个样子?”弢君的嗓音就像锯子锯木一般,暗哑难听,不仔细听都听不清他在说话。
弢君迟疑道:“喝了一杯酒之后就这样了。”
阙朱气道:“是不是琴倚给你喝的?”
弢君不答,算是默认。阙朱继续道:“那杯酒肯定有毒!你喝了有什么症状?”
“初时疼痛,一个时辰后也就好了。只是嗓子愈来愈哑。”
阙朱:“疼的时候是不是就像有针在扎?”
弢君点点头。阙朱笃定道:“那肯定是天蝎毒,中了嗓子就会愈来愈哑,大概再过十天,就完全说不出话了。”
弢君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因为他也感觉到了,按这个趋势,十天半月之后他就会变成一个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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