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玲珑录 - 分卷阅读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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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无念静静地坐着听他说完,眼前之人仿佛早已不是那个成天打哈哈的宋大纨绔,而他从很久以前就已知道,玲珑山庄的少主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所以他道,“你有打算了?”

    宋雪桥点了点头,他并未放开裴无念的手,用乌金扇敲了敲车门,“老徐,到家之后,备一百两白银,请东方姑娘来府上一叙。”

    马车突然一抖,徐伯猛地一扯缰绳,“吁——”了一声,他刚想到宋焰亭无缘无故失踪皆因自己不小心,边和车夫赶车边偷偷抹着眼泪,听车里人叫他,本以为是大少爷渴了饿了,他便忙不迭准备伺候。

    宋雪桥却说要花费白银百两去请一个青楼女子进家门,即使身为仆从,他也有些看不下去。

    于是徐伯探头进车内,正准备教训一番,却恍然看到了一张冷冰冰的脸。

    宋二少爷向来是嘻嘻哈哈,同下人打趣逗乐,一副平易近人的亲近模样,而此时他却端坐在车中主位,那样的表情却让他想到了一个人——那位仙逝的宋老庄主,老徐一个激灵,所有的话吞进肚里,出口只剩了一个“是”。

    马车进了紫琅地界已是三日后。

    故土在脚下的感觉却不甚厚实,宋雪桥离开这里不到半年,却感觉事事都变了一番样子,好比宋焰亭不知所踪,而他成了这座山庄的主人。

    不过唯一没变的是裴无念跟在他身边,一如既往。

    湖上书斋风清气爽,能一眼望尽庄内聚仙湖,环着的汉白玉石台虽日日有人打扫,却因无人歌舞奏乐显得有几分寂寥。

    宋定涯死后,庄内奢靡之气渐消,宋焰亭喜静,加之有意隔断与朝廷江湖的往来,几乎不在设宴吸引宾客,湖上书斋久而久之被开辟成了宋雪桥的卧室与书房。

    宋雪桥裴无念自廊桥走进湖上书斋,还没来得及歇一歇,一道碧色身影便从他的书房冲了出来,毫不犹豫地抱住了他的腰。

    小小的身影抬起头,雪白的脸上有几点墨迹,那张酷似小时候裴无念的脸让宋雪桥忍不住笑了,顺便伸手捏了一把。

    朱采瑕先是盯着他,后又盯着裴无念,最后红了眼,嗫嚅道。

    “雪桥,你比以前瘦了,瘦了好多。”

    裴无念稍有不快的将他拎开,“因为肉长到你身上去了。”

    朱采瑕眨巴眨巴眼,笑道,“是啊,我长高了不少,不过我不姓朱了,夫人说,我是雪桥的表弟,我就得随她姓,所以我是季采瑕!”

    宋雪桥摸摸他的头,“小书呆,书读的如何?”

    “上回夫子考我《诗经》,并无人比得过吾。” 朱采瑕见有人发问,立即负手做一副深沉状,旋即又黯然,哭丧着脸道,“夫子对我太凶,我只能回来一小会儿,马上又要去金陵了。”

    裴无念将他单手抱起,擦去眼泪,脸上一抹温柔的笑意,“那我们说好,要是你下回考学拿到第一,就让你在家多呆会儿,哥哥带你出去玩。”

    小孩子总是好哄的,听到一个“玩”字,登时亮了眼,“我们去哪儿?”

    宋雪桥站在一侧,迎着湖风“哗”地一声打开了扇子,“等尘埃落定,五湖四海,你想去哪儿我们便去哪儿。”

    廊桥之上,有银铃轻响,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香味,女子的声音有如清露,带着调笑,“哟,宋二少爷,这么久不见,你怎生连孩子都有了?”

    宋雪桥闻音眼睛一亮,转身望去,微风拂过一袭粉色长裙,东方迪迪一顶白纱斗笠抱着琵琶朝他浅浅一拜,身侧是一个紫袍乌发看上去精明无比的妇人,拿着一只算盘,也在朝他微笑。

    宋雪桥向她二人点头示意,只听东方迪迪高声道,“今日这琵琶,一首便五十两黄金,宋公子莫辜负了这良宵美景。”

    第67章 第 67 章

    青楼头牌和鸨娘,此情此景叫小孩看去实在不好,尤其是朱采瑕正趴在裴无念肩上,一双滴溜溜地眼珠盯着东方迪迪,东方姑娘也不忌讳,迎风一个媚眼,勾掉了一堆家仆的魂。

    宋雪桥朝廊桥口的丫头使了使眼色,便有人心领神会将朱采瑕从裴无念手中接走,边拖走边哄道,“小少爷乖,奴婢去给你做酥酪吃。”

    朱采瑕虽不舍得却很听话,还是点点头跟着丫鬟离去。

    紫衣妇人望着走远的两道身影,才举着算盘嗤道,“今儿个你可别想着赖账,我可连算盘都带着。”

    东方迪迪嗔道,“人家宋公子可是大主顾,妈妈这般说可不是折煞了。”

    宋雪桥晃着扇子一笑,依稀是少年时的风采,“那就要看东方姑娘这曲子弹的得如何了。”

    若是江湖上知道宋雪桥在宋焰亭告病将养的时候召妓进府,怕是又要掀起一阵惊涛骇浪,可如今宋雪桥已不在乎,他的名声好坏与否都不重要,重要的事宋焰亭司空月瑶能平安归来,这件事能早日结束。

    东方迪迪调弦拨音,琵琶之声自湖面传来,八面玲珑阁中流水声歌声,不绝于耳。

    裴无念与宋雪桥各占方桌一侧,紫衣妇人俨然收了平日里的谄媚笑脸,抬手示意东方迪迪换首曲子。

    《塞上》之后便是《破阵》,东方迪迪凝神敛眉,喧嚣车马之声自指间倾泻而出,掩去屋内之人所问所道之语。

    宋雪桥抬手拨了拨香炉里的灰,并不拐弯抹角,“紫云夫人见多识广,可认识滁州的一名富商名叫顾聘?”

    天香楼因有东方迪迪而名震江南,不少有钱人家赶着上趟儿去请,若说谁对这些有钱人家养了几只猫,种了几颗树最清楚,也便只有天香楼的鸨娘紫云夫人了。

    好在宋雪桥是这家店的老主顾,故上门去请也方便。

    顾聘之名如雷贯耳,紫云夫人自然点头,“当然有,今年花朝节,迪迪还与红袖前去滁州为其贺寿,是个出手很阔绰的帛商,年已五十有二。”

    宋雪桥又道,“那他可有子女?都是什么年纪?”

    “这种人家自然是妻妾成群,子女满堂。”紫云夫人轻轻拨着算盘,“大儿子顾络,乃正室所生,三十有三,二女儿顾萧,也是正室所生,三儿子则是第三房妾室所生……”

    宋雪桥抬手止住她,若照这样说下去,恐怕得数到明早,他提醒道,“那这其中可有一个青楼妾室所生女儿,名叫顾望亭的?”

    紫云夫人收了算盘,抬眼瞧他,似乎仔细想了想,才笑道,“宋公子这可就太为难老身了,这种大门大户,养在外头的还会少吗?我们看客人家世,能查到的也就只有那些摆在明面上的东西,背地里的腌臜,谁与谁偷情,谁金屋藏娇,又哪是我们能知道的?”

    裴无念闻言眸子一动,那点光亮沉了下去,他也曾是这背地里腌臜,且在还未知人事时被丢弃,若非得遇贵人,又哪还有命坐在这里。

    宋雪桥听完心道不好,忙在桌下寻到他的手握住,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裴无念见他瞧来,眼中却已经没了失落之感,还是往常的清朗,朝他笑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紫云夫人并不知二人在桌下的动作,也不知裴无念身世,兀自继续说道,“越是大户的人家,这样的孩子越多,青楼的姑娘若非头牌摇钱树,哪个不是有人娶便乐意从了,宋公子要想找到这样一个人,难如登天啊。”

    宋雪桥叹了口气,他也知晓顾望亭的身世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出生大家,却是养在外面的女儿,常人不知也是人之常情,即便有心想查也无从查起,凡事皆可一笔带过。

    裴无念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摇头道,“就算现在赶去滁州问顾聘,也应当不会有什么结果,滋事之人敢放出顾望亭这颗棋子,就定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宋雪桥叹道,“可若连天香楼紫云夫人都不知道,又有谁能知道这些富商大贾家的消息。”

    紫云夫人也有些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东方迪迪一曲奏毕,似乎有片刻的失神,倏忽她长叹了一口气,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柔声提醒道,“妈妈,您还记得顾聘此人生□□热闹,那日花朝寿宴,不论是妻妾儿女都一并到场祝寿,说不定……宋公子问的那位顾小姐也在其中。”

    闻言,三人皆是眼前一亮,紫云夫人更是一拍桌子道,“瞧我这老糊涂了,那日顾家子女都是一一上前祝过寿的,宋公子可记得那姑娘的长相?不妨画下来让我瞧瞧。”

    花朝寿宴,那位备受厌弃的顾母却不一定有资格到场,她的女儿更不必提,但眼下这似乎是唯一的出路。

    花朝节在二月,彼时郢阳武林大会并未发生惨案,一切都还风平浪静,若是顾望亭出现在那时的寿宴上,便足够证明她的身世绝无问题。

    书房内有上好的文房四宝,宋雪桥自小于丹青一道并不通,除了会画乌龟便是会画王八,便自觉去给裴无念铺纸研墨,他极力回忆起那日喜房之中顾望亭身着喜服倒在血泊中惨白的脸。

    “杏眼,眼尾上扬,上唇薄下唇厚,鼻梁有峰,眼睛要在上去一点……”宋雪桥将顾望亭所长一一述出。

    裴无念则端坐着身板,笔下不停,颜家旧墨淡淡的香气在屋中散开,一笔一划都勾勒得极其仔细认真。

    半炷香后,一张倾国倾城的美人图跃然纸上,粉面含羞,朱唇微张,一双上扬的凤眼极尽媚态,头顶十二金鸟衔珠的凤冠,的确是顾望亭那张绝色的容颜,天底下美的女人有很多,能这般勾人的却很少。

    宋雪桥将其吹干抖了抖,瞧了两眼又尚觉不满意,对裴无念道,“眼角这里是不是还要往里……”

    裴无念顺从的接过刚想动笔。

    紫云夫人探头来看,头却摇成了拨浪鼓,“我从未见过这位姑娘,此等国色天香,定然叫人一眼难忘,顾聘那么多子女中,也就五小姐长得还算漂亮,可比起这画上的人,那就是野草比牡丹,雀鸟比凤凰。”

    东方迪迪手下琵琶一停,“那这位顾小姐果然与顾聘无关?”

    宋雪桥看着那张画像摇摇头,“也不能这么说,有些人家寿宴这种大事,以顾望亭和她母亲的身份地位的确不能出席。”

    美人对美人总怀有极大的好奇心,东方迪迪素来顶着紫琅第一美人的名头,听闻画上人倾国倾城,免不得要瞧上一瞧,然后在心里比上一比。

    谁知东方迪迪只看了一眼,便低低的“呀”了一声。

    随后她颇为奇怪道,“这个人我认得,她怎么会叫顾望亭?”

    宋雪桥皱眉道,“你认得她?”

    “她的确姓顾,但不叫顾望亭,更不是顾聘的女儿。”东方迪迪肯定道,她转向紫云夫人,“妈妈可还记得两年前我受贾大人之邀去过登封?”

    紫云夫人道,“那个被卷入贪墨后抄家的贾知府?”

    “顾芸自小便在贾大人府中做歌姬,贾知府被抄家之后,她因长相极好,又极会讨男子欢心,被高价变卖给了登封一户人家做妾,后来我再也没见过她。”东方迪迪盯着画像,摇摇头,“她怎么会是滁州人士,还是那个大商顾聘的女儿?”

    裴无念却在一边淡淡道,“少室山就在登封。”

    还是少室山......宋雪桥看向那张画像,缓缓闭上了眼睛。

    徐伯用软轿将东方迪迪借入庄内的消息很快传遍,家仆们都知道这位传闻中的东方美人将宋二庄主迷得神魂颠倒,不禁都赶来瞻仰一番,可宋雪桥却小气的紧,在湖上书斋金屋藏娇半日有余才将东方迪迪放了出来,众人又不敢上前,只能在廊桥口看到一对风雅的身影。

    廊桥入夜风渐盛,宋雪桥将东方迪迪胸口的狐绒斗篷系好,附耳道,“今日之事有劳迪迪了,银子我会让老徐备好送至天香楼。”

    廊桥口,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宋二庄主这架势分明是要白日宣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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