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同人)[楼诚]许多年 - 分卷阅读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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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还没出梅。”

    她并不常在南京,但中文说得很好,也能理解明楼的话外之音。她或许同不少中国人打过交道,但不怎么来过南京。

    “请。”明楼越过她,把已经空了的酒杯放到侍者的托盘上,又端了两杯香槟,一杯分给她,她伸手接过,明楼的食指在她拇指的指肚上擦过。

    握过枪的手才有这样的老茧。

    “我这段时间都在,如果小姐有兴趣,我可以带您去一些有趣的地方。”明楼殷勤道,“还不会淋雨。”

    “不,谢谢。您也说了,我是专程来祝寿的,明日就回去了。”

    “真是太遗憾了——啊,那边还有个熟人,我去打个招呼,失陪了。”明楼笑着致歉,“祝您玩得开心,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

    现役的军人,一天不能耽误。纪律严明。

    明楼心里对这个女人的来历已有了猜测,只是她此次前来,多半是确如她所言的祝寿,便不再多提,只愿再无缘得见。

    在上海的日子,他接手了伍豪和陈云留在上海的账户,开始着手筹集活动的资金。他从明镜手上接手了几家明家的企业,慢慢地把他们转移到香港,每日里在股市中进出大量资金,丝毫不让人起疑。唯一的变数是,上头原本拟定了一个救援计划,一个在军校军官暴露了,本拟救他出来,却被杀了。明楼心中觉得十分奇怪,国民党这边对于暴露的人最近政策转变,都以劝降为主,万万不会这样草率地杀了。他问了南京那边,尾大不掉,不太了解情况,说是一个学生因私仇杀的,只是家里颇有势力,不了了之。他盘算着等王天风回来,去谈谈他的口风。

    正想着,已走到了陈昊家的里弄口。

    他很不愿意做这样的事,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是更愿意带去一些好的消息。

    陈昊的家中父母在乡下,上海的家中只一个弟弟。明楼放下慰问的一些补品,从怀里摸了一个信封出来。那弟弟同阿诚一般年纪,见他不说话,只放下东西,摸了钱出来,便问他是何人。明楼想了想,说是他哥哥学校的人,赔钱给他。

    陈昊的弟弟听到一个“赔”字,不晓得当作何解。

    “你哥哥训练里出了意外身故,这是学校的意思。”

    “……身故?”

    “是。”

    “死了?”

    “是。”

    那人怔了怔,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手指几乎要抠进那个旧木桌里。明楼不忍再看,欠了欠身离开那间屋子,一颗心就记挂着有没有人监视,不叫旁的心思生起半点。待得王天风从庐山回来,不等明楼问起这件事,难得笑道:“你那小女朋友可厉害得很。”

    明楼晓得他吊自己胃口,索性默不作声,冲着靶子放了一轮枪。

    王天风等着那边报完一句“全部十环”,又接着道:“军校里头怒杀情郎,也亏得她姓汪才行。”

    明楼装弹的手停了。

    “怎么不打了?”王天风这时候倒催促起他来。

    上膛,瞄准,连击。

    “全部十环。”

    “是前女友。你的情报工作,太差劲了。”明楼放下枪,转身就走。

    阿诚回了巴黎,明楼先去了维也纳。他看中了格林津附近的两套房子,打算一套投资,一套自己住。房产中介陪着他看了房子,也十分满意。有一个在森林边,离贝多芬写《海利根施塔特遗书》的地方不远,主卧窗户外头是一片湖泊,湖边种着两排垂柳,院子里还有个秋千——这套他要自己住。

    打定主意后,便是繁琐的填表。有些表中介替他省了麻烦,有些诸如业主委员会申请信息的表,大概只能他自己费心。他问过中介这表是用来做什么,中介说临近的是富人区,身为业主,有权利对一些与他们切身相关的事情投票。他说得十分郑重,叫明楼疑心是些什么大事,特意多问一句才晓得确实是“湖边当种柳树还是杨树”“附近的小学早上敲钟影不影响居民休息”这类大事。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在业主一栏填了明诚,只把自己填在家庭成员里——这种乱七八糟的信件和会议是在当叫某个最近总叫他不快活的小家伙去对付,他做这类事向来妥帖得不用明楼操半点心。

    至于与业主的关系,他刚要下笔,忽然觉得这一格有趣。

    想写brüder(兄弟),却又想起他和阿诚其实算不得兄弟——至少不是血亲兄弟。既是兄弟,又是朋友,还算是半个师长和学生。试图用一两个词去概括去定性任何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都其实是不恰当的。

    父子便不可做朋友?便不可是仇人?便不可是形同陌路?

    或许当写法律上界定的。那么他同阿诚在法律上是没有可依靠的联系的。收养阿诚的时候,他同明镜都没有结婚,是不符合收养条件的。只是明家肯花钱,明台、明诚都能办妥。然而真要依靠法律办事,阿诚当是桂姨的养子。他却万万不会再叫阿诚回去那个人乡下家里去吃苦——也不晓得这人最近又去了哪里。

    或许当写最亲近的最要紧的。便是咬牙切齿,父子还是父子。那他同阿诚最亲近的又是什么?他忽然想起那日在机舱里闻到阿诚身上自己的气味,确是再亲近没有。然而也不能填上一句“同我一个气味的人”——如此实在太过暧昧了。

    暧昧这样的词,能用在他们之间,即使是想想,也大大出乎了明楼的意料。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被这家伙拐进一个坑里。怕你难受,叫你反思,可你看看你反思出个什么?

    然而他又到底有个什么错?说到底,也算不得什么错事,你叫他反思个什么?你叫他反思,自己怎么不想想清楚?

    说起来,他教出来的孩子,他心里清楚。只要他明明白白说上一句“不喜欢”,阿诚也不会再继续。

    所以自己到底在逃避些什么?不愿意去用这样的关系来界定他与阿诚?抑或只是不愿意说“不喜欢”。

    他喜欢。不要太喜欢。他亲手教出来的,怀着巨大的希望和期许亲手教出来的,从头到脚都喜欢。

    这念头叫明楼莫名其妙地红了耳朵,随手写了兄弟就把文件塞进信封里,出门把信封丢进邮筒里,一头扎进图书馆读书,准备他最后的论文。

    总算在春节前赶完了论文,也赶回了巴黎——不能叫他一个人过年。他在报纸上看到2月6日的暴动,一开始并未将阿诚同这件暴动联系起来,只是先回学校交东西的时候,看见挂了彩的学生,想起他们原先是常常在学校里散发传单的进步学生,也担心起来。遇到建筑学院的老师,说阿诚做RA,东西还没交,已经一个星期不见人影,终于忍不住请了假跑到他们那间黄色的小破楼下,敲了半天门里头也没人应。退出来看见窗户开着,窗帘都飘出来,疑心里头是有人的。见四下无人,脱了外套顺着消防梯爬上去,然后扒着水管翻窗进去。吓得正困得爬不起来的大江一下子跳了起来,话也说不利索。问了半天,才晓得阿诚去了公墓。

    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除了稀稀拉拉慕名来找德彪西墓地的游客,帕西里几乎没什么人。明楼远远就看见阿诚了,穿着他老穿那件藏蓝色的大衣,为了风度不要温度地敞在那里,说扣上显胖。

    才舒了一口气,怒气便陡然而生,要过去问他到底和谁学的逃课。

    走到那堵矮墙下,听见他在说俄语,声音很悲伤,又停住了脚步。

    “说好我喜欢谁当告诉你的。犹豫了这么久好不容易下了决心要同你说,却也没机会了。只好这样向你汇报了:他是很好的人,又聪明又英俊——我说不出有多好——请你不要生气我没早些告诉你,我已经决定不去纠缠他了。这是不对的事,我已经明白了。我记得你回去前说过,如果认定一个选择是正确的,不论怎样都要去奋力去做。然而我无法因为自己做了正确的事情而不难过,正如我认同你们的选择却仍然感到难过一样……”

    明楼的俄语是为了读苏联的革命著作悄悄学的,谁也不晓得。他只站了一会儿,便晓得阿诚在倾诉。他不愿意偷听别人的心事,便走开几步,到那边树下等他。等了约莫有十几分钟,阿诚才顶着风,裹紧了大衣走过来。

    光秃秃的树干上站着乌鸦,树下站着明楼。这情景,是阿诚万万想不到的。

    “听大江说你在这儿。”

    这个人的存在就是他的软肋。苦苦撑了一个礼拜,终于在这个人的面前溃不成军。他是安全的,在他的面前他是安全的。仿佛潜意识中,只有在这个人面前,他是可以释放自己的负面情绪的。一切的防备如同倒在热水中的白糖塔,瞬间坍塌融化消弭至无形。说不出为什么刚刚不红的眼眶又湿热起来。他使劲地吸鼻子,眼泪却忍不住往下掉。

    “哭什么。”明楼看他鼻子耳朵都被冻得通红,解下自己的围巾,在他脖子上绕了两圈。

    他咬着嘴唇不说话,明楼叹了一口气,揽过来抱了抱他。

    这个怀抱十分温暖,从小到大都很温暖,叫他实在忍不住痛哭。他不能告诉他利亚姆牺牲在二六事变的时候,不能告诉他那个天真可爱的姑娘逃过了二六,却又死在自己的国家和战友手里,他甚至不能告诉他自己已经放弃爱他。只是痛哭而已,如同每一次受了委屈在他那里痛哭一样。

    明楼搂着他的脖子,和小时候一样,轻轻地抚摸他的脖颈。

    终于,阿诚抹了一把眼泪,松开明楼,退开一步:“我失恋了。”

    “没事儿,我回来了。”

    第15章

    从圣马洛开车到圣米歇尔山大约需要两三个小时。之前是阿诚开的车,这一段换了明楼。明楼叫他到后头睡一觉,他说不困,就坐在副驾驶上同他说话。最后一年总是有许多课业,然而明楼为他宽心,还是在复活节的时候带他出来。阿诚已绝口不提那些事,俨然一个专心学术的乖巧弟弟,明楼也不默契地不提任何事。

    本拟看日落,谁料忽然下了雨,赤脚跑到一家小旅店里,给浑身湿透的小家伙洗了头。饿得不行,问店家要了点吃点,难吃得很。饶是明楼饿得前胸贴后背,也只是在那几片红肠上戳了戳,再吃不下去。阿诚从包里翻出点饼干和巧克力,两人分吃了,竟觉得比什么都美味。

    外头雨大,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不想顶着大雨出门去。

    “居然是要憋在房间里了。”阿诚回头看明楼,“我记得我带了套棋,要不要我回车里去取?”

    “这么大雨,别麻烦了。”明楼摆摆手,看到这楼下小客厅里的旧钢琴。问了老板的意思,才知道是因着许多人贱卖家具收藏,老板收回来作装饰的。经济不好,出来旅游的人不多,也就随他们玩。明楼打开琴盖,拨了一遍,居然音是准的。阿诚走过来,也顺手弹了几个音,忽然想起一件事,忍不住发笑。

    “想到明台了?”明楼侧过头问他。

    “恩。”阿诚点点头,“小时候一弹钢琴,家里就鬼哭狼嚎的。”

    “也是为了他好——你瞧他现在都拿这套骗小姑娘去了,到巴黎来估计我们都见不到他人影。”

    “大姐说了,要我们盯着他学,不能玩疯了。”明楼笑道,“说起来,大姐说明台也过来了,叫我在学校附近买套房子,老是住在学校里也不像样子。”

    “可以啊,学校附近应该有许多房子在转手呢,价格也很合适。”

    “我是说——你要不要搬回来住?”明楼望着他,“你那房子,也就你们两个小伙子愿意呆了,乱七八糟的。”

    阿诚怔了怔随即笑道:“我要搬回去,估计大江能抱着我的大腿哭天抢地。”没等明楼开口,他又接着道:“将来总要搬出去的,省得来回折腾了。”说着便回身弹起《热情》中的一段,明楼便不再多说,静静地停着。

    和弦如幽灵鬼影徘徊着,压抑着,和着窗外的疾风暴雨,如同一只在命运头顶盘旋的乌鸦。明楼站在他身后,伸出手在低音区短促有力地切入了节奏。阿诚回头看了他一眼。疑问由此得到了肯定,犹豫便在此刻转为刚毅。第一乐章结束,柜台后的老板都鼓起掌来。

    “怎么想起来弹这首?”明楼问他。

    “我一直喜欢贝多芬啊。”

    “但以前你可不常弹这首。”

    “一时兴起。”

    “由来已久吧。”明楼笑笑,没继续这个话题,也没去看阿诚征询的目光,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利亚姆不是当场牺牲的。他们把他送到医院,经历了整整一天伤痛的折磨最后才离开他们。他从来都是很坚毅的战士,弥留之际他清醒着就安慰阿诚他们,说他们当替他高兴,因为已经他不必怀着对亲人和爱人的愧疚而离开——他已经孑然一身了。他糊涂时就在唱歌,唱西伯利亚的荒原,唱着荒原上长眠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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