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司 - 浮生一梦

    浮生一梦

    (31+)

    夜幕低垂，宝马香车。

    怡红院前，一个个浓妆艳抹的花娘早已在拉拢客人，泠霜刚走近几步，一股甜腻醉人的脂粉味便迎面而来。

    “公子看着面生，是……?”负责迎客的花娘扭着腰肢，用尖细的嗓音问道。

    “慕名而来。”

    泠霜淡淡一笑，负手于背后，在那花娘怔忡的眼神中走了进去。

    自古以来，入夜里最热闹的地方便首数青楼，尤其是在秦淮之地，歌姬舞娘天下闻名，比如说那名妓花了了，再比如说泠霜今日要寻的这位舞娘清姝。

    坊间有言，舞娘清姝，一舞倾城。据说只要看过她舞蹈的人都会被她的舞姿风韵所蛊惑，其后日思夜想茶饭不思。

    泠霜这次接的任务便是探查这清姝的底细，物极必妖，想来一个凡人就算跳的再好也不至于能让人人都到了癫狂痴迷的程度。

    寻了一处极偏僻的看台，泠霜曲肘于雕栏上，托腮俯视着楼下的曼舞笙歌，小从她袖中钻出，化为人形，也好奇朝下看着。

    “小孩子不许看的，闭眼。”

    泠霜边说边伸手去遮她的眸，动作却懒洋洋有些散漫，小自然而然想要躲开，没想到泠霜一道暗诀将她变回了原形。

    “说了小孩子不许看了，你乖乖的。”

    泠霜将小揽在怀里，浅笑道。

    “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回蓬莱啊?”

    她说这话时耷拉着脑袋，后背上的一对小翅膀也垂了下来，那样子不知有多委屈。

    “人间不好玩儿吗？当初可是你哭闹着要跟我出来的。”

    “可是姐姐你也没说我们要在人间待这么久啊!”

    “久吗？”

    泠霜被她哀怨的语气所触动，终于开始认真思索她的话，今日是七月初一，果真是很久了，她已经在人间躲了有三个月了吧。

    三个月前，那个雨天的诀别后她便借口出任务逗留在人间不愿回去，师傅催促了她无数次，她也只当没有听过。这三个月来，她夜以继日的接任务，为的就是不再想起那人，这般轮轴转的模式终究是使她身心疲惫不堪，不过对于疗情伤来说，倒是个不错的方法。

    “姐姐，有妖气。”

    就在泠霜出神之时，怀中的小却突然不安分起来，她也是妖族，对于妖气格外敏感。

    泠霜闻言看向楼下，珠玉串成的幕帘叮当作响，金绡织成的轻纱也被缓缓打开，迷蒙的烟雾中，一道窈窕玲珑的身影若隐若现。

    方才还喧闹的大堂在一瞬安静了下来，连乐姬们最擅弹的靡靡之音也变得清幽高雅了起来。

    泠霜也是第一次见这般大的架势，她掏出一早备好的瓜子花生，依在看栏上边嗑边等着那清姝起舞。

    随着丝竹声响起，薄纱里的身影一抛水袖就舞了起来，虽看不清她的面目，可泠霜还是不在觉被她每一个动作里的风情所感染，好像她每一次回身后都有流光溢溢的彩霞。

    清姝不停的旋身，玉足和着节拍在木板上轻点，而随着她脚步的加快，整个舞曲也由最开始的柔美变的轻快明媚起来。

    高台上的白纱也似在舞曲中换了颜色，红若火灿如霞，而翩翩起舞的清姝就像一朵骤然开放的茶靡花。

    众人皆看呆，瞠目结舌，看起来分外滑稽，泠霜却是从这舞曲中回过神来，她不懂舞，心智也比常人坚定，这才没被这清姝的魅术迷惑。

    “一舞倾城，果不其然。”

    泠霜突然开口，打断了清姝的舞曲。

    “你……竟然没事?”

    清姝不可置信的抬头，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不会被她舞姿所迷惑的人。

    泠霜与她勉勉强强算是同道中人，自然明白她在诧异什么，她以舞为资，泠霜以美为傲，都自恋的很。

    秉着这份惺惺相惜的情意，泠霜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你修得人形不易，缘何要停留在这烟花之地?”

    “我喜欢。”

    清姝的回答像是玩笑，却掷地有声。

    “你喜欢?”

    “我喜欢看他们为我如痴如狂的样子，就像现在，他们全部为我所迷，对我俯首称臣。”

    清姝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看台下围着的众人，他们仍旧沉醉在梦境里，无法自拔。

    “你在享受?”

    泠霜无法相信这就是她的理由，就为了这些酒色之徒的吹捧?

    清姝闻言突然露出一个极其魅惑的笑容，她走下高台，一步一步迈上台阶。

    “你不也在享受吗？”

    “享受着美貌为你带来的人气，享受着天赋为你带来的强大……”

    “你胡说什么？”

    泠霜被她戳中心思，厉声喝道，而清姝也不在意，依旧自顾自道:

    “承认吧，你已经不再是那个完美的自己了，这世上有人比你美，有人比你聪颖，有人会取代你的一切，你在嫉妒，在害怕，在愤怒……”

    “你闭嘴!”

    泠霜大声打断她，声音有些歇斯底里，而她手边的瓜子盘也被她不小心推到了地上。

    “哗啦!”

    瓜子盘应声碎裂，泠霜也猛地从方才那梦中醒来。

    头顶突然传来一位老妪的声音，苍老、沙哑。

    “姑娘你醒了，酒过三巡，该回家了。”

    泠霜自木桌上坐起，发现酒馆里其它桌上也零零散散趴着些人，他们神情百态，各自做着各自的梦。

    “我……?”

    泠霜愕然，半天才想起自己为何会身在此处。六界中有一酒馆名为浮生，当你怅惘迷茫不知所措时便可来此饮一杯酒，薄酒入腹一场梦，大醉一场忘前尘。

    泠霜此次专程跑来，求得便是这忘前尘。她在人间历练数月求得便是忘记，可就在她要释怀时西陵凤战的身影便会出现在她脑海里，她尝试过各种办法，却只是将他记得更深。

    她有时候甚至会想为什么西陵凤战不喜欢她，是因为她不够美还是因为她不够温柔，这种想法时不时冒出来煎熬着她，竟潜移默化的成了执念，泠霜回想起自己方才的梦，竟是让人心有余悸。

    “婆婆，会有人在梦里看到自己的心魔吗？”

    泠霜试探性问到，那老妇却不回她，慢悠悠收拾了满地的狼藉后便开始朝内屋走，隐隐约约的，泠霜听到她自言自语般答道:“这我倒是不知，不过，梦是自己的，魔，也是自己的，既然忘不掉，又何必勉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