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 - 第六章 异地

    再一次睁开眼睛，全身被切割般的疼痛已然不见，只是在同样的黑暗中，240027发现自己被装进了一个铁盒子里面，这盒子狭窄的程度甚至让他无法翻动身体。

    更重要的是，脑子里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记忆。

    这是一个名为莫知鸿的人的记忆，是零乱的片断，就像梦醒时分的依稀记忆一般。

    让240027觉得奇怪的是，自己的身体也变得异常起来，手臂晃动，远没有刚才的力量感，再细心体会，就连身上的肌肉也消失得七七八八。

    一个诡异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这不是我的身体！

    转生！

    这样的猜测立刻被更多的事实推翻，转生后的记忆怎么会比转生前的记忆模糊，最重要的是，这样的想法怎么能让人接受啊！

    心念急转，240027在脑中整理起如梦般的今生记忆，试图将这片段的记忆整理完整，从中找出点解释。

    这个叫莫知鸿的人是从一个盗窃组织逃离后来到一个新的城市的，年幼的他为了完成自己曾经的梦想进入了学校，然后又被军队招集进行集训，而记忆就在经过选拔后参加身体抗性检测的时刻中止。

    240027对记忆中，军队的那些临战经验嗤之以鼻，那些动作和方法和自己在生死中自学到的东西一比，就如同岁余的小孩和大人力量之间的差距一般，遥不可及。

    军队的训练和对精英的选拔方法在他看来，如同儿戏，就在学校里负责训练的教官，根据几天军姿训练随便挑选出几人，就叫做精英？

    那仅仅依靠强力弹簧作为击发器，使用旋转前进的老式无火药弹药的枪支，更让他好奇——这样不用火药的枪，真的有威力吗？

    这个记忆中，还有拥有强大特殊异能的人，叫做使者，骑着古怪野兽战斗的人，叫做龙骑士，靠身体修炼得到强大力量的，被称为武者，一直站在人类对立面，却又和人类有太多相同之处，有着控制水与火力量的异族，在遥远大洋彼岸，拥有强大武力和科技的机械帝国…….

    与这些相比，倒是这整理出来的记忆中，那能够自由行走在蓝天之下的人们更让240027满心羡慕，华灯初放的夜景，栉比如林的高楼，繁星点点的夜色，清风抚面的林荫…….所有这一切，都让他对这个事实上并没有什么精彩记忆的主人嫉妒不已。

    就在这嫉妒羡慕交织的混乱思绪中，一次全身的震动把240027拉回到现实中。

    四面的铁壁迅速向前一顶，只移动了很小距离后，撞到了什么东西之后，猛的向后一退，把他的头狠狠撞在了顶端的墙壁上，一阵眩晕让他用力摇晃自己的脑袋。

    “见鬼，是活的！”

    一个半个掌大的黑影发出的惊讶声，声音异常尖锐。

    240027被这声音吸引了目光，顺着声音望过去，这瘦小的身影让他觉得有些眼熟。

    凝神望去，目光正和望着自己的目光碰撞在一起，大眼对小眼。

    在黑暗中几乎呆了半辈子的240027很快辨认出了这个熟悉身影的主人——一只老鼠。

    岂有此理，狭隘的空间并没能阻止他作一个高难度的动作，240027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下，一阵剧痛让他抖了起来。

    先是一个会说人话的机器人，这还可以理解，现在又看见了一只会说话的老鼠，外带自己身上发生的灵异事件，只要还是个人，都会有这种怀疑自己是在梦里的举动。

    “你是老鼠？”240027还需要确认一下。

    “废话，难道我长得像一只猫？”老鼠说话毫不客气，这个躺在棺材里让他受惊的人类的质疑，让它觉得受到莫大的委屈，难道在这连只蟑螂都没有的地方呆了几年，自己已经长得不像一只老鼠了：“不过你要称呼我猫王，这是我名字，躺在棺材里的人。”

    “猫王！！棺材！！”240027还是固执的认为自己进入了童话世界，虽然，他的生命中，从来没有过童话，为此，他的大腿又白白挨了一下冤枉的。

    叫做猫王的老鼠一身白毛，一尘不染，不过和以前抓住的老鼠相比，略显瘦弱。

    老鼠猫王现在的动作更是像极了人类，两只后腿支撑起整个身子，直立起来站在这个据说是棺材的边沿，但因为稳定性不够，那只细长的尾巴暂时充当了板凳和固定架的作用，分担了身体的重量，前爪交错的样子，像是在做一个人类的抱胸动作，可因为身体结构的问题，做的不伦不类，勉强完成后的造型，更令人啼笑皆非。

    尽管如此，那活灵活现的面部表情和生动的语气，依旧让这只老鼠比前几分钟前见过的掠夺者7型机器人要更像一个人类。

    绿豆大的小眼咕噜咕噜转动，猫王开口道：“你能不能从这里出来？在棺材里和活人说话，我很不习惯。”

    在这样压抑的空间里，最不习惯的恐怕不是它，240027冲着猫王进来的地方一缩一伸挪出，金属棺材也跟着他的动作向外身长。

    和着“咣当”的金属落地声，240027也站在了地上，身体的异常让他的动作有些不得力的感觉，就刚才稳住身形的动作，就差点让自己跌倒。

    站在棺材里面的猫王脱离棺材的姿势，比240027要灵巧轻快得多，后腿在站立处一踮，整个身子腾空而起，在空中仿若踩着什么一般，凌空变换折射角度，安稳的落在了地下，顺带用短小的前爪够住后腿，做了一个掸掸后腿动作，做足了高手风范。只是因为动作剧烈而拍飞出去的两根白色鼠毛，破坏了苦心营造出的氛围。

    前后是漫长幽深的走廊，黑暗，严重阻碍了视线的延伸，240027不知道这通道到底有多长，眼睛的视力大大降低了，这样的环境中，视力范围竟然比原来要近了许多。

    还在摆poss的老鼠倒是能看得清楚明白，只可惜，240027并没有询问老鼠的意图：老鼠而已，纵然是会说话，也只是食物。

    在陌生的地方，他第一个想到的，是食物，历来的生存经验告诉他，食物和水才是生存最重要的保障。

    周围的两壁被划成了方格，阡陌处的阿拉伯数字全部凹陷得很深，再看那因为他的出来而露出的空洞方格，黝黑的洞内因为四方的菱角挡住了视线的延伸。

    其他一样的方格整齐的并成一排排，长的看不见遍及。映入脑中的，是深寒的冷意，这其中，都是尸体？

    猫王摆造型摆得很累，一只老鼠和人类一样直立，并不少见，在图书馆学习的日子里，它已经能教一起生活的同胞们做到了。但要一直的直立，加上摆poss，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这样的异景，在漫漫岁月中出现的唯一活人居然没有什么表示，可他在黑暗中神采奕奕的眼睛告诉猫王，这样的距离，他绝对看得见啊！

    难道是因为太久没有出去，外面的同胞都进化到解放双手的地步了？猫王也开始为自己从前的决定后悔了，早知道这样，不教那些鼠崽子们学走路了，还说学这东西没用呢，如今大概都学会。

    脱离了社会啊，耗子也难以进步了！

    猫王不住的感慨，瞅了眼正把目光放在两边棺材堆的人类，悄悄晃动了下瘦小的身子，又把渐渐滑下的屁股往上抬了抬。

    没有食物！！

    四壁空空的走廊让240027的心提了起来。

    那么，就先吃眼前的吧！

    他从来就没考虑过明天，明天也从来不属于他，阴晴圆缺的月下，不是他漫步的天地，四通八达的地道，也不是自由的天堂。

    看向猫王的眼神变了，凌厉得如同开锋的长刃，锋芒毕露。

    猫王不是白痴，面对着这个连隐藏自己情绪都不会人类，它亮出了自己参差不平的牙齿，满不在意道：“人类，不要再试图靠近我了，你的敌意会让我很不舒服。我和善，但不意味我软弱可欺。”

    这句来自老鼠的威胁，在任何人听来，只会是好笑，可240027确实停了下来，他看得见那老鼠的绿豆眼，他绝对相信，那闪过的寒芒看着自己的感觉，和自己看它的感觉是一样的。

    ——那是对猎物嘲弄。

    停步并不意味着放弃，240027摸向了腰间，这个皮带中，别着3把锋利的刀片，他并不认为这刀片可以算是武器，记忆中，这刀片多半也是作为划拉皮包的工具所使用。

    面对的是一只老鼠，这东西就够了。

    指尖拨动，刀片滑进手中，摇晃了两下手肘，感觉刀片的重量，回忆甩出飞刺的动作，腕若行云，动似雷霆，回手甩腕，刀片带着呼呼的破空声切向猫王。

    猫王弯起嘴角，露出了最靠嘴边的槽牙，尾巴一撞地面，飞在半空，躲开了被这人类一直挡在目光死角的飞刀，刀片**金属地面，尾端嗡嗡摇晃。

    “你别逼我改变主意，在这之前，我一直想把你当作备用的余粮，”猫王用前爪制止了刀片弹动，悠然道：“你大概是在担心没有粮食，我和你一样。但目前，我们可以不用火并，目前我们现在还有足够的粮食。”

    猫王轻弹刀片侧锋，发出了铮铮锐响，猛然间它在刀身上一按，那刀片“嘭”的一声化作漫天飞雨，全朝着绷紧全身戒备着自己的人类飞去。

    240027诧异，忘却了躲闪，任凭碎雨般的细刃击打在在脸上，身上带出道道血条。

    没有受重伤！那被划破的皮肤，连轻伤都算不上，只是被割开了表皮而已。

    他诧异，正是诧异这个，在和金属敌人的战斗中，没有敌人会用这样的攻击，这样看似凌厉新奇，却毫无收效的攻击。

    这样的攻击有什么作用？

    他愕然的望着这只正在得意中的老鼠，那老鼠眼中异彩纷飞，竟是在为这枉废力气的徒劳攻击而兴奋，这是为何？

    没有和人类正常交往的他不懂，不懂这种叫做威慑的心里攻击手段。

    猫王不知道，他苦心营造的一击，被人当成了儿戏，那人类脸上的愕然，让他以为自己的震撼一击收到了预料之中成效。

    他又是一记凌空翻腾，却没有落地，后退在空中弹踏，便如踩在了实处，一步步越走越高，直至靠在了边墙的一个正方棺材的推拉口。

    鼠爪又是贴墙一击，轻巧的下手爆发出的是沉重的响声，那棺材被推后半寸，狠狠弹出。随着这弹动，猫王在空中轻松的翻腾，稳稳落在了地面，身后抽屉一般的条形棺材带着一具尸体，掉落在地上。

    尸体只是微微有些臭味，不是保存妥当，便是死者并没有死亡多久，240027没有关于尸体判断的尝试，只能做一个简单的推断。

    “这就是一个月内的存粮！”

    吃尸体！！

    240027又想到了躺在床战友的尸体，那次失去意识后，被自己啃得只剩森森白骨的大腿。这一句话，让他空空如野的胃部又翻腾起来，无波古井的眼中第一次出现情绪拨动，流露出的，是深深的忏悔。

    “至于吗？”猫王斜眼瞅着这撑着胃部作深呼吸的人类，这人类看起来还很年轻，就和无数被送到这里的尸体一样。

    老鼠不齿道：“不就是吃两块肉吗？你们人类什么不吃啊？大到龙兽，小到苍蝇幼虫，天上飞的你们不吃飞车，地上跑的你们不吃公交，海里游的你们不吃汽轮。其余的，煎炸煮烧炖，你们能耐海了去了，不就是吃口同类的肉吗？”

    踩在那具尸体上，猫王观察着下口的方位：“我可和你说了，除了这个，没别的东西吃了，要不要命随便你。”

    “吃人肉，吾宁死。”

    这铿锵的一句中，是悔过者的决然。

    “爱吃不吃。”猫王终于选中了下口处，这没有多少肌肉的亡者大腿处，成了老鼠精心打量的最佳位置，肌腱被鼠齿拉出了撕裂的刺耳声。

    刚才的两下威慑虽没收到效果，可也让240027明白了这只能说人话的老鼠的强大，他靠在墙边坐下，闭上眼，默念着曾经学过的颂词：“我在天上的父啊，我全然依靠你，唯一有你是我的救主，望你赦去我的罪，救赎我的灵……”

    一时间，空旷的走道上，只剩下肌肉的撕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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