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似当时 - 分卷阅读36
戴嘉辰点点头,眯起眼睛。
手术是他主刀,但是彭主任还有科里其他几个医生也会过来协助,等准备工作都做好之后,走进手术间,没过几分钟,贺宁西也进来了,两人短暂地互望一眼,戴嘉辰明白他进来是做什么,可没说话,很快把视线移开。
手术非常难做,特别是病人已经八十岁高龄,戴嘉辰全程不敢有一丝松懈,但到后面有种明显的体力不支,额头上的虚汗慢慢渗出,彭主任发现了他的异状,忍不住问道:“院长,怎么了?要不我来?”
戴嘉辰摇摇头:“没问题。”
突听一道声音响起,“戴院长,让彭主任来吧。”
那是贺宁西,戴嘉辰连头都没抬。
几小时的奋战结束了,手术圆满成功,出来大家都松了口气,出来与家属简单交谈完,该推病人的推病人,万事妥当,戴嘉辰看贺宁西一言不发,独自往反方向而去,思索许久,忍不住紧追两步打算和他说话。告诉他自己买了台钢琴,想送给他。
眼看贺宁西到了楼梯口,戴嘉辰上前几步:“贺宁西。”
贺宁西回头撇了他一眼,并未停步,走得更快了,等戴嘉辰追到办公室,贺宁西直接往座位上一坐,无视他,打开电脑。
戴嘉辰慢慢靠近,话就在嘴边,却不知以他们俩这种现状要怎么开口。
正在他张开嘴时,贺宁西突然仰起脖子:“既然你感觉不舒服,为什么不换人?”
戴嘉辰顿了顿,心里苦涩。
贺宁西气势汹汹道:“我知道拿下这个手术了不起,你不想放手。但你这样对谁都没好处,你分明身体上心理上……”他说不下去了,把脸埋在双手里。
戴嘉辰看他仿佛缩得很小很小,心里的苦味淡淡化开,其实他承认这场手术里确实有他的私心,这手术风险很高,自己并无大碍,能撑下来就不要让彭主任主刀,彭主任最近的心理压力很大,要是这种时候换人,恐怕还容易把好事变坏。退一万步,真有什么问题,自己承担,彭主任拖家带口,而自己可以说是一个人。
但自己真的是吗?
戴嘉辰看着贺宁西的头顶,默默想,这个人不但血缘上是自己的弟弟,情感上还爱着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考虑到自己。
毕竟自己在他眼里,基本是杀父凶手,还企图夺走他的一切。
戴嘉辰很想伸出手摸摸他的头发和耳朵,可手始终背在身后。
要早点把贺宁西送走,让他在安静的地方安静地完成学业。否则他无法预料以贺宁西的个性会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好半天没等到戴嘉辰的回答,贺宁西从座位上起来,从他旁边擦身而过。
这天晚上是贺宁西值班,戴嘉辰晚上再没来,他抱臂盯着窗户外面发呆。
天气正好,月亮清晰可见地挂在天空上,周身泛着层冷光,贺宁西越看越出神。
燕铃知道他值班,来找他,看他把椅子转向窗外,头昂着靠在椅背上,还以为他睡着了,走进才发现他整个人愣愣的,不知道在看什么。
“贺医生。”她轻轻叫他。
贺宁西这才回身:“嗯?”
燕铃抬眼望望天,并未发现今天和平日有什么不同:“你在看什么?”
贺宁西应了声:“看月亮。”
燕铃不解,随即笑了:“咳!贺医生你还是个文青呐,光秃秃的月亮有什么好看?我还以为有流星雨呢。”
贺宁西勾了勾嘴角,但那不算笑,过了几秒,沉吟道:“我看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但是有的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变得我不认识了。恐怕他自己也不一定认识现在自己。”
燕铃茫然地盯着他,感觉他有一丝惆怅,放下几个专门拿给贺宁西的巧克力,默默走开,贺宁西继续望着天空,突然觉得冷光仿佛刺痛眼睛,很快脸上热乎乎的一片,眼泪就像无法克制似的留个不停。
他现在有多蠢,有多不敢深想问题,就说明自己有多爱戴嘉辰。
但这毫无意义。
许久许久的凝视过后,贺宁西把脸摸干净,想自己不会再爱戴嘉辰了,戴嘉辰也不需要他的爱。
想到这里,他终于肯真实面对戴嘉辰对他的感情,恐怕只有浅薄的一点,他珍惜爱护如生命般的那些甜蜜的点点滴滴,也不过只是自己臆想美化的镜花水月,他痛彻心扉。
几天后的某个早晨,戴嘉辰才来到办公室,就见贺宁西已经等在门外,两个眼圈很黑,眼窝里有浓重的阴影,见到他时慢慢抿了抿嘴角。
“戴嘉辰,我有几句话和你说。”
戴嘉辰把他让进办公室,打开一半的百叶窗,阳光照进来,贺宁西像很畏光似的瑟缩了下脖子,很快偏过脸,戴嘉辰看着心头一颤,又把窗帘放下来,从饮水机底下拿纸杯:“给你泡杯茶。”
“不用了,就几句话,说完我就走。”贺宁西本来坐着,这时站起来。
戴嘉辰手一顿,直起身子,两个人隔着不远的距离互相凝视。
贺宁西张了张嘴:“把医院还给我,我不问过去,也不会去告你。你现在认识的人多了,你也许有办法,你到哪儿去都行,西坛的钱我赔,西坛的责任我担,甚至你要多少钱,我给你。给到你满意,你……你不必大费周章去告我了。”话语变得艰难,他两眼转移到地面,直勾勾盯着某个点,“我不爱你了。”
我不爱你了,总不会再那么痛苦了吧?
说完,贺宁西低着头,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一样。
他一直等,等来的是戴嘉辰无奈的一叹。
第49章
上午的班一结束,贺宁西给彭主任匆匆告假后,直接回家了,其实告诉彭主任自己不来上班的时候,他想的是自己有可能就再也不来了,就算彭主任不准他这个假,他也说不定会跷班。结果彭主任凝视了他一会儿,说:“行,我看你最近很疲倦的样子,回去好好休息几天。”贺宁西本来的任性没派上用场。
他开车回家,开得特别快,有几次都简直要闯红灯,后面有台跑车也开得风驰电掣,数次想超车,暗暗和他较劲,贺宁西偏不让,甚至闪过个念头:有本事你就冲上来撞死我,那对于我来说也解脱了。
可惜家离得不是特别远,把车停好,贺宁西从车库走出来,上台阶打开门,保姆正在擦拭茶几,见贺宁西回来了,愣了下,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双手在围裙上轻轻擦拭一番:“宁西回来了,我,我没做饭,我现在给你做去。”
贺宁西放下衣服:“不用了,我吃过了,不过您怎么吃的?”
保姆道:“哦,我吃的昨晚的剩饭。”
贺宁西点点头,其实他没吃,但也咽不下去,保姆目送他慢慢上楼梯,问道:“宁西啊,不舒服吗?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贺宁西停下步子,勉强笑笑:“有点累了,就请了个假。”
保姆道:“累了就泡个澡吧,泡澡解乏。”
贺宁西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心累,不是人累,但保姆兢兢业业给他迅速放了一缸水,他泡在里面,仰面盯着天花板,脑袋又重又沉。早上他那样乞求过戴嘉辰了,但等了半天,戴嘉辰的回答就是:
“宁西,我不要钱,你要多少钱,我给你,唯独医院,不可能。”
当时贺宁西抬头,逆光致使他看不清戴嘉辰的脸,可不知道为什么,戴嘉辰却突然背过身去,声音冰冷无情,却又咬牙切齿:“另外你要去美国。你不去,我就告你。”
“……”
“我不为钱,我就要是让贺云阳的丑闻人尽皆知,你要是想看贺云阳日后还被人拉出来鞭尸,你尽管和我在这儿讲条件。”
水是热的,可贺宁西想到这番话,却感觉浑身发冷,从头到脚的冷,他慢慢把自己完全缩进水里。
戴嘉辰肯定不知道他说这番话的语调,平静中带着不容置喙,其实最像贺云阳,就是这么讽刺,他分明最恨贺云阳,可他偏偏就变得快要和贺云阳一模一样。
连着三天,贺宁西没去上班,晚上上网看新闻,翻出一条关于西坛受害人采访,贺宁西点进去看,受访人的脸上被打了厚厚的马赛克,语气极其愤慨,表示他已经到公安局报案,声称这已经算是刑事案件,不能简单通过民事途径解决,贺宁西越看越心烦,撑完最后一秒,他关了电脑,随即打算下楼,这时戴嘉辰的电话又来了。
贺宁西接起来,他劈头盖脸的第一句就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美国?”
贺宁西站在楼梯上,气得发抖,反唇相讥:“你估计公安局什么时候来调查你?”
戴嘉辰在对面静默两秒,突然就大光其火:“明天我让秘书给你订机票,下周末之前你不走,我保证你收到法院的传票。”
公安局最多七天立案,从今天满打满算不过下周末,他不想着怎么应付,还在这儿与自己纠缠不休。
贺宁西直接把电话挂了。
过了两分钟,戴嘉辰的秘书又打来电话,很恭敬地在对面问:“贺医生,我现在帮你订机票,你的信息我这边查档案都有,我就是想问你打算哪天走,戴院长说周末之前都可以。”
贺宁西再也控制不住,朝他吼了起来:“戴嘉辰的走狗你当的开心吗?赵盛,你在医院干了几年,我爸对你怎么样?!“
那边戴嘉辰的秘书不说话了,半晌才说:“院长待我不错,正是因为院长待我不错,我站在我自己的立场上说,你现在也应该出国。现在医院是一片残局,戴院长既然愿意收拾,你不妨就留给他收拾,等你学成归来,要是医院建得更好,你再从他手上往回收,也不迟,要是医院不行了,你可以及时抽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某种程度上讲,戴院长成全了你,你应该这么想。”
贺宁西冷笑起来:“说的好听,你知道我和戴嘉辰的本质区别是什么吗?我不是戴嘉辰,把西坛当作报复别人的工具,玩坏了也在所不惜,我们一家人的心血全在西坛上,西坛就是我的家,戴嘉辰毁了我爸,还要毁我的家!”
隔天下午,贺宁西收到戴嘉辰司机送来的飞机票,那时他正在父亲的卧房打扫卫生,保姆把信封拿上来,见他当着自己面拆开,盯着那机票发呆。
“宁西,这机票是给你买的呀?”
贺宁西强打着精神说:“嗯,阿姨,我可能又得回学校了,等过圣诞节我回来看您,就在您这儿继续住着。”
“那怎么好——”
“这的花儿我顾不上浇,离不开人。没您不行。”
保姆发现了他的郁郁寡欢:“休学能休多久?你这么去我不放心。”
贺宁西看她弯下腰,神情老迈,忍不住抱住了她的背,宽慰她:“再有三年,我就读完了。到时候我请您去参加我的毕业典礼。”
保姆也拍拍他的背,忧心忡忡地说:“医院没你,能行吗?你还没当上院长,会不会你走了,他们就把你的位置抢走了?”
贺宁西惨然一笑:“医院都这样了,没人要。要是有人跟我抢,我再抢回来,或者我建个更大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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