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为君笑 - 1.莫纤纤

    在梦里。

    她又梦见了那个小妖，仰着头问她：“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如鲠在喉，她没有了往日的伶牙俐齿。

    直楞楞看着他绽开的笑容，依旧明媚，像潺潺的山泉，悄然就流进了心里。

    她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却流出泪来，滴在粗布的枕巾上，留下淡淡的痕迹。

    是梦啊，抬手擦干眼角的泪水，起身推开了窗，深吸了一口气，莫纤纤才觉得心口的疼痛感舒缓了些。

    从窗户俯视下去，街上已经有三五个卖早点的小摊，还能听见叫卖声，依稀就与曾经的画面重叠起来。

    那时她还是人人艳羡的扶摇帝姬，住在最金碧辉煌的九重天上。性子顽劣，最是无视天规，常常避开伺候的仙姬偷偷跑去观凡台。

    有时看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有时看改朝换代，生离死别。总是觉得甚为有趣，常常还发出笑声，只觉得观凡台下尽数蝼蚁，却从未想过万物皆灵，都有悲喜愁苦。

    如今入世修仙，她也沦为芸芸众生中的一处尘埃，方才知道自己往日错得多么离谱，也不怪天帝天后对她失望之极，落得被贬下凡的下场。

    想到这里她却是牵动嘴角，脸上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还好，她还能弥补过错，即使成了最苦最危险的捉灵师，她也是甘愿的。

    只是不知，除了那个小妖，自己还做过什么错事。

    笑容加深。

    不过，一切都会好的，只要再遇上，我总是会想法子弥补的。

    这样想着，她又恢复了往日笑眯眯的模样。

    出了房门，让小二上了早点，坐在客栈大堂吃了起来。

    大堂此刻的人不多，只有三桌人在用早膳。隔壁桌正在夹菜的姑娘她见过，是跟着舅母来遥定城寻亲的，与她一样在这个客栈住了三日了。长得文文弱弱，一张小脸略显苍白，一看便是久病之人，也最招怨灵喜欢。

    放出引灵虫在她身边饶了一圈，依旧没有嗅到怨灵的痕迹。目光随即移向另外两桌，一桌是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像是临时来遥定城找活干的，剩下一桌是一位年轻的公子，倒像是出门历练的。

    “嗡嗡嗡”耳边传来引灵虫的报告声。没有任何异样，她反倒觉得不寻常。

    那日，她分明是寻着怨灵的气息才来到这处客栈，为此引灵虫还被怨气缠身，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解了怨气，可是竟然消失了。

    难道！

    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拿着馒头的手一顿。

    若真是这样，她只怕要好好布置一番了。

    用完早饭，回到房内。一声铃铛轻响，却是她拿出了金玲镯。

    看到这镯子，脑海中不自觉便想起了岚辛。

    岚辛是她这一世的师傅，十五岁之前她一直跟着岚辛住在留仙山，听她讲道求学，日子过得平淡倒也舒坦。直到那日，她无意中说了萧何两个字。

    却见岚辛第一次变了脸色。

    “你在唤谁？”秀气的眉毛皱成一团。

    “我昨日做了噩梦，梦里有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子，他说他叫萧何，还说有话要问师傅。”

    原本常年平易近人的气息中，好似突然染上了风霜，发出一阵刺骨的寒气。

    莫纤纤不自觉搓了搓肩膀，不解的看着岚辛。

    “师傅，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连灵力都外泄了？”

    纤细的身子一震，这才惊觉自己的反常，收了外泄的灵气，见莫纤纤没有被自己伤到，皱起的眉头也舒缓了几分。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是你师傅，也当不起，以后切莫再这样叫我。还有，你得下山了！”

    “下山！为什么？”她不自觉拔高了音调。

    “时辰到了，自然该下山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说话间只见岚辛拿出一个金色的镯子，上面刻着九重天上才有的铃兰花，含苞待放，甚是好看。又见她往里面塞了许多东西。

    书，衣物，吃食，捆魂锁，桃木剑，还有许多符纸和阵盘。

    莫不是把家当都搬出来了？

    莫纤纤心上打了个大大的问号，她知道自己这个师傅来历不凡，却没想到她有那么多宝贝，装了约摸半个时辰才停手。最后却将那手镯套在了她手上，随即又见岚辛捏了个诀，便见那手镯不见了。

    “这镯子还能隐身？”不对，这是真要让我走？

    “这是上仙才能造出的一品仙器，名叫金玲镯，隐身算得了什么。可惜，只是个半成品，对于真正的上仙来说，不过是个把子玩物，算不得宝贝。”

    看着莫纤纤两眼冒光，盯着手腕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她忍不住开口解释，也第一次体会到嘴角抽搐，心底无语的感觉。

    又想到要是放在从前，那个人只怕早就一脸鄙夷的把这破镯子扔给自己了。

    不知怎么的，岚辛竟觉得心里有些发苦，只是不大愿意承认这苦涩是因为莫纤纤，面上的表情难免有些无奈和纠结。

    莫纤纤看着岚辛的表情，却是误以为师傅心里舍不得，试探性的问道：“师傅，要是你舍不得，不如收回去？”

    嘴角又是一抽，咬牙切齿。

    “我说了不准叫我师傅，还有，我不是舍不得，我是…算了，说了你现在也不懂，我也要收拾东西离开这里了，你先下山吧。”

    见岚辛一副有苦难言又恼怒的模样，原本嘴里要冒出的师傅两个字也收了回去。

    只是弱弱的问道：“岚辛，莫不是隔壁山头的陆一游又来缠着你了吧？逼婚？所以你要丢下我跑路了？”

    “收起你那些胡思乱想！我跟那个石头没半毛钱关系，至于你，入世修仙，那是你这辈子的责任，时间到了，躲都躲不掉！”

    说完了这些，岚辛也不再废话，直接把莫纤纤扔下了山。

    等莫纤纤反应过来，她已经在留仙山脚下了，身边没有岚辛的踪影，只有识海还有她留下的金玲镯的使用方法以及里面装的各项物品的简单介绍。

    介绍里说金玲镯不光有储物戒子的作用，在遇到危险时还能当防御法宝。

    只是，自从她下山后慢慢恢复记忆以来，她却是再也不愿打开这金玲镯，用上里面的法宝了。

    手上捏了个诀，金玲镯上一道亮光一闪而过，莫纤纤开始翻找起对付怨灵的东西来。

    留仙山上，原本闭着眼睛迎着山风的身影似有所感。

    睁开双眼，一双透着暖意的眸子，此刻如遇春暖花开般，更添了一份光彩。

    “她遇到麻烦了！你在高兴？”低沉的男音，因为不常说话显得有些沙哑。

    “我不能高兴？别忘了她也算我的仇人！”眼神突然变得冷冽。

    对于陆一游这个不速之客的频繁打扰，岚辛的声音明显在压抑着心里的不快。

    “可是，你也在担心！”

    明明声音没有起伏，她却听出了肯定的语气。

    面朝山崖的身影突然转身，朝路一游的方向走近。

    温热的呼吸碰撞，他却没有半点别扭。

    “你看你，不过是块石头，却偏偏要装作人的模样，假装有七情六欲，假装自己看穿一切，好玩么？”

    面前的女子似笑非笑，嘴角微翘，掩不住满脸的嘲讽。

    他也不生气，只是继续说道：“我有些担心她，你能帮我为她算一卦么？”

    一声嗤笑。

    “原来是找我求卦！若是她这一世又早死了，你可别再对着我哭了。”

    “不会。”

    不会哭？还是她不会死？

    岚辛也懒得问，右手一挥，虚空便出现了一个命盘，出生年月都在上面。又用手指掐算着，那命盘也跟着她手上的动作飞快的转动。

    不过片刻，命盘停止了转动，渐渐消失，虚空中只留下四个金色的文字。

    “是梦非梦”岚辛念道。

    “伏魇？”

    “或许是吧，我要回七重天了，你慢慢在这吹山风吧。”话里是漫不经心。

    陆一游却是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沉思。

    过了良久。

    风的凉意渐深，原来已是日落山头。

    不要再离开。

    似乎有人在说话，却立马被风吹散，仿佛只是错觉。

    在金玲镯里找了半天，莫纤纤终于找到这个用得上的东西。

    “破虚阵，可堪破化仙以下一切幻境及隐身法术。”

    就是它了！

    这几日她隐约能感受到一丝怨灵的气息，找遍了客栈却一无所获。

    《寻灵志》上面有记载，能躲过引灵虫寻找的怨灵只有一种，开了灵智又会隐身或幻化之法。

    这种怨灵跟人一样有灵智，甚至更为狡猾，还会用外物或法术隐藏自己。

    有了这破虚阵倒不怕找不出这怨灵。

    跟着阵法上的介绍，一步步催阵。不过两三息之间，便看见阵盘上幻出一道虚影。

    心念一动，虚影如一张大网般张开，瞬间便将整个客栈笼罩住。

    这破虚阵的神奇之处便在于，无论所破的幻象和隐身法术本体有多大，都能将它网入这天罗地网中。

    十指屈伸，将破虚阵留下的感应线操控在手中，慢慢搜寻起来。

    “轰…”突如其来的一声震荡。莫纤纤踉跄了两步，显些摔倒，幸好站在桌边轻易便扶正了身子。

    也是在这时，隐约感应到一团黑色在客栈上空飘散。

    出现了！

    嘴角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扯开，又是轰的一声，比刚才的震荡更大。

    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