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天龙神雕 - 穿越天龙神雕第4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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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觯突然又有一个冰冷的声音自他身后3觯骸澳睦锶ィ ?br /≈

    他心头可自一凛,偷偷一望,更是面如上色,他知道这少女便是赤练仙子李莫愁的弟子洪凌波。

    前无退路,后有追兵,他自知武功万万不是这两人的敌手,却还妄想行险侥幸,突然厉叱一声,双肘、双膝一起用力。

    身形自地上弹起,双手连扬,十数道乌黑光华,俱部闪电般向洪凌波发出——洪凌波冷笑一声:“你这叫班门弄斧!”

    纤躯一扭,罗袖飞扬,这十数道暗器在眨眼之间便有如泥牛入海,立时无影无踪。

    这汉子身形一转,又待向侧面密林中扑去,哪知身后突然一声冷笑,他但觉肋下腰间一麻,周身再已无力,扑地坐在地上。

    第023章  冰魂银针

    杨孤鸿一招得手,喝道:“你且看住这厮,我到那边看看。”

    说到“看看”两字,他身形已远在十丈之外,接连三两个起落,只见那片山道之上的两旁棺木中,已接连跃出数十个黑衣汉来,他清啸一声,潜龙升天,一冲三丈,大喝道:“全部站住!”

    那些汉子一惊之下,抬目望去,只见一个玄衣少年在空中身形如龙,夭矫盘旋,他们虽然都是久走江湖的角色,但几曾见过这等声威,只吓得脚下发软,果然没有一个敢再走一步。

    杨孤鸿奋起神威,双掌一扬,凌空劈下,掌凤激荡,竟将山道两旁一左一右两口棺木劈得木片四下纷飞。

    他大喝一声:“谁再乱走一下,这棺木便是榜样。”

    喝声过后,他身形便自飘飘落下,有如一片落叶曼妙无声。

    那些黑衣汉子面面相觑,呆了半晌,果然一个个走了回来,垂头丧气的立在道旁,有如待宰的牛泵,全身颤抖,面如死灰。

    杨孤鸿冷笑一声后,洪凌波已自一手提着那汉子,掠了过来,吓的一声,将他掷到地上,微微一笑,道:“这厮果然就是司空玄!我早已知道他不是好人,却想不到他竟坏到这种地步,他这一手想来是想将到会的武林豪士,一网打尽,唉一要是在黑夜之中,蓦然遇着这么一手,还真的是叫人防不胜防。”

    她缓缓走到棺木之前,秋波一转,突然从棺中取出一包干粮,一壶食水来,向杨孤鸿一扬,杨孤鸿剑眉轩处,冷哼一声。

    洪凌波又道:“奇怪的是,这些汉子发放暗器的手法,俱都不弱,真不知道这司空玄是从哪里找得来的?‘她语声微顿,又自从地上拾起一物,把玩半晌,送到杨孤鸿手上,杨孤鸿俯首望处,只见此物体积极小,四周芒刺突出,果然便是自己在临安城中所见之物,不禁皱眉道:”

    这难道又是——又是那李莫愁暗中设下的埋伏么?“洪凌波螓首轻垂,柳眉深颦,轻声道:“这冰魄银针,的确是她不传之秘,除了我和小琼、小玲之外就似乎没有传给过别人,包括师妹陆无双都没有学到。而且此物制造不易——”

    语声突顿,垂首沉思半晌,突然掠到司空玄身侧,纤足微抬,问电般在司空玄背脊之后连踢三脚。

    只见司空玄瘦小的身躯,随着她这一踢之势,向外滚开三步,张口吐出一口浓痰,翻身坐了起来,机警尖锐的眼珠,滴溜溜四下一转,干咳一声,垂下头去,他知道自己此刻已在人家掌握之中,有如瓮中之鳖,是以根本再也不想逃走之计,居然盘膝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瞑目沉思起来。

    洪凌波冷笑一声,沉声道:“我问你一句话,你可要好生答复我!”

    司空玄以手支额,不言不动,生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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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孤鸿见此人面容干枯,凹晴凸颧,面上生像寸肉不生,一眼望去,便知是尖刻之像,嘴唇更是刻薄如纸,想必又是能言善辩之徒,心卞不觉大起恶感,剑眉微皱,叱道:“此人看来尖狡绝伦,你要问他什么,他纵然答复,也未见可信——”

    说到这里,暗叹一声,忽觉自己对这些好狡之徒,实在是束手无策,却见洪凌波微微冷笑,接口沉声说道:“比他再好狡十倍的凶徒,我也看得多的,我若不能叫他说出实话来一哼哼。”

    她冷哼两声,又道:“孤鸿,你可知道对付这种人,该用什么办法?”

    杨孤鸿愣了一愣,缓缓摇了摇头,却见洪凌波秋波一转,似乎向自己使了个眼色,冷笑又道:“我再问他一句,他若不好生回答于我,我就削下他一支手指,然后再问他一句,他著还不回答,我就再削下他两只手指,他就算真的是铁打的汉子,等到我要削他的耳朵,切他的鼻子,拔他的舌头,挖他的眼珠的时候,我就不相信他还不说出来。”

    她缓缓说来,语声和缓,但却听得杨孤鸿心头一震,转目望去,只见那司空玄却仍瞑目而坐,面额上已忍不住流下冷汗。

    洪凌波冷笑一声,又道:“孤鸿,你要是不信,我就试给你看看。”

    柳腰一拧,缓步走到司空玄面前,还未说话,却见司空玄已自长叹道:“你要问什么?”

    洪凌波轻轻一笑,秋波轻膘杨孤鸿一眼,道:“你看,他不是也聪明得很么?”

    杨孤鸿暗叹一声,忖道:“恶人自有恶人磨,看来此话真的一点也不错。”

    他却不知道洪凌波虽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已足够叫司空玄听了胆寒,这是因为司空玄深知这位女魔头的弟子当真是说得出,做得到的角色。

    只听洪凌波一笑道:“我先问你,你这些冰魄银针,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司空玄双目一张,目光一转,道:“我若将一切事都据实告诉你,你还要对我怎样?”

    洪凌波柳眉一轩,冷冷道:“你若老老实实地口答我的话,我就废去你一身武功,让你滚回家去,再也不能害人。”

    司空玄面色一变,额上汗下如雨,呆呆地愣了半晌,颓然垂下头去,杨孤鸿双眉一皱,忖道:“废去武功,生不如死,这一下我看他大约宁可死去,也不愿说出了。”

    哪知他心念尚未转完,司空玄却已惨声道:“我说出之后,姑娘纵然饶我一命,但只怕——”

    他目光一转,向那些黑衣汉子斜瞟一眼:“我还没有回家,就已被人乱刀分尸了。”

    洪凌波柳眉扬处,沉声道:“你要怎地?”

    司空玄目光一转,垂首道:“我只望姑娘能将我轻功留下几分,让我能有活命之路。”

    杨孤鸿长叹一声,忖道:“想不到世上竟有人将生命看得如此珍贵,甚至比自己的名誉、信用、自由的总和还要看得重些,唉——自古艰难唯一死,难怪那些抛头颅、洒热血,将自己生死生命置之度外的英雄豪杰,能够留传史册,名垂千古。”

    一念至此,口转头去,不忍再见此人的丑态。

    只听那洪凌波轻叱一声,道:“以你所做所为,让你一死,早已是便宜了你,你如此讨价还价,当真是——”

    她话声未了,那边黑衣大汉群中已大步走出一个人来,洪凌波秋波一皱,轻叱道:“你是谁?难道你有什么话说么?”

    那黑衣汉子抢前三步,躬身一揖,沉声道:“小的唐三,乃是蜀中唐门当今庄主的三传弟子——”

    洪凌波口中“哼”了一声,心中却恍然而悟:“难怪这些人发放暗器的手法,都非庸手,原来他们竞都是名重武林已久,天下暗器名门的唐氏门人。”

    却听这黑衣汉子唐三躬身又道:“姑娘要问什么话,小的都可以据实说出,但望姑娘将这无信无义的司空玄,带回蜀中——”

    杨孤鸿突然接口道:“你先说出便是。”

    他对司空玄心中恶感极深,是以此刻无殊已答应了这汉子的条件。

    只听唐三躬身道:“这司空玄与敝门本无深交,数月之前,他忽然来到蜀中,并且带来一份秘图,说是得自赤练仙子之处,这份秘图便是冰魄银针的制造方法,当时敝掌门人不在蜀中,是由小人的三师祖接待于他——”

    洪凌波接口道:“可就是那人称三手追魂的唐天宝?”

    唐三颔首道:“敝门三师祖叔在江湖中本少走动,是以便被这厮花言巧语所惑,将这份秘图,交给敝门属下的暗器制造之七灵厂,限于五十天,制出三千枚冰魄银针来,敝门自三代弟子以下,无不日夜加工,四十五天之中,便已交卷……”

    杨孤鸿忍不住道:“难道你们所用的暗器都是自己门徒所制么?”

    唐三愕了一愕,忖道:“此人武功之高,看来尤在师爷之上,怎地江湖阅历却如此之浅,蜀中唐门的毒药暗器名扬天下,世世代代,俱是唐门七灵厂所创,武林中大半知道,怎地他却不知呢?”

    心中虽如此想,口中却仍恭身道:“正是,数百年来,据弟子所知,敝门七灵厂制作别门别派的暗器,此次尚属首创。”

    他语声一顿,又道:“冰魄银针如期交卷之后,敝派掌门人也自天山赶了回来,这司空玄少不得又在敝派掌门人面前花言巧语一番,是以——”

    杨孤鸿忍不住又自插口道:“贵派的掌门人又是谁呢?”

    唐三又自一愣,面上似乎微微现出不悦之色,要知道,蜀中唐门,名扬天下,唐门三杰,更是天下皆闻,唐三见杨孤鸿竟不知道,抬目望了两望,面上仍然不敢现出不满,躬身道:“敝派掌门人江湖人称——”

    洪凌波接口道:“三环套月压天下,满天花寸震乾坤,摘星射月无故神唐飞龙!”

    唐三微微一笑,向洪凌波躬身一礼,接道:“敝派掌门人听了这司空玄话,在密室之中坐关三天,然后传令敝派三代弟子七十人,与弟子们和师伯师叔们七人,跟这司空玄一起到这小金山米,为的只是那三幅画卷中的名剑灵药而已。”

    洪凌波微微一笑,道:“蜀中唐门,富可敌国,自然不会把金银珠宝看在眼里。”

    杨孤鸿见洪凌波言语之中,对这蜀中唐门似是颇为推崇,心中不觉有些奇怪。

    他却不知道蜀中唐门数百年来,在武林中的地位已是根深蒂固,比之少林、武当等名门大派,并不多让。

    而且蜀中唐门门中虽也有些不贞弟子,为害江湖,但大体说来,却还不愧为武林正宗,是以武林中人对唐门中人,多有一些敬意。

    却听洪凌波语声一顿,突又冷笑道:“只是摘星射月无敌手唐大侠,在江湖中享有侠名,而且素称铁面,此次怎么听起司空玄话来,这倒有些奇怪了。”

    唐三面颊微红,垂首说道:“敝派掌门中事,小人们本不太十分清楚,但家师祖此次据说是另有深意——家师祖此次天山之行,大约是树下强敌,是以便希望能得到这些名剑灵药一一一”他语声突顿道:“小人们此次妄漏本门秘密,本已抱必死之心,只望姑娘知道了,不要再传言出去,小人便已感恩不尽了。”

    洪凌波微微一笑,道:“你如此做法,不过就是想将这罪魁祸首司空玄,带回蜀中,这其中却又有什么原因呢?”

    唐三钢牙一咬,恨声道:“这司空玄一到此间,居然又以花言巧语将弟子们这七位师叔诱惑,在临安城中,先请敝门两位女师叔,分头向红中快刀两派发下柬帖,使得他们心中惶然,猜疑不安,又乘黑夜之中,命弟子们将红中会众一网打尽,然后又命弟子们潜伏于路边店捕之中,施用冰魄银针,偷袭快刀会众”杨孤鸿“呀”的一声,脱口道:“原来是他干的事!”

    目光斜瞟洪凌波一眼,洪凌波只微微一笑,忽又叹道:“原来此事其中竟有这么多的曲折,先前我还以为……”

    突然大喝一声:“哪里去!”

    只见司空玄身形在地上连滚数滚,一跃而起,亡命奔去。

    洪凌波大喝一声,身形已掠出三丈,纤足微点,倏然一个起落,纤掌扬处,三点乌团脱手而出,只听司空玄惨叫一声,砰然落在地上,身形又绕了几处,便已翁然不动。

    杨孤鸿随后掠来,沉声道:“这厮是不是死了?”

    洪凌波冷笑一声,道:“让他这样死掉了,岂非太便宜了他。”

    将司空玄又自提了回来,往唐三面上一抛,唐三俯身望处,只见这好狡凶猾的汉子此刻动也不动地伏在地上,虽似已死去,但仔细一看,他背后项上大椎下数第十四节两旁各开三寸处的左右志堂大穴外,尚露半枚冰魄银针并未深入,显见只是穴道被点,并未致命。

    这种手法认穴之准尚在其次,劲力拿捏得恰到好处,却当真是骇人听闻,唐三目光望处,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他本是暗器名门之徒,但此刻见了这种手法,心中仍为之骇然,呆呆地愣了半晌,呐呐道:“小人们在暗中偷袭快刀会众之际,所发暗器,大半被人击落,是以炔刀会众,才能逃脱大半生命,其时小人们就在暗中骇异,不知是谁的暗器手法竟是那般惊人,此刻想来,想必就是姑娘。”

    洪凌波微微一笑,道:“那时我也在奇怪,伏在暗中施放的暗器,怎地那般霸道,我先还以为只是铁蒺藜、梅花针一类的暗器,又以为是那绝情谷主公孙止,或是花郎陈三等人,躲在暗中捣乱,本想查个清楚——”

    她微笑一下,向杨孤鸿轻瞟一眼:“但后来被你一追,再查也查不出了,却万万想不到暗中偷袭之人,竟是唐门弟子,更想不到那些暗器,居然是冰魄银针……”

    第024章  洪凌波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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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孤鸿此刻心中已尽恍然,忖道:“难怪她说暗器她虽发过,却仅是救人而已,唉——我真的险些错怪了她,看来江湖诡橘,的确是令人难以猜测。”

    向洪凌波微微一笑,这一笑之中,惭愧、抱歉之意兼而有之。

    洪凌波忍不住娇笑一下,垂下头去,心中大是安慰。

    杨孤鸿突又恨声道:“想不到这司空玄如此歹毒,那小刀会的门人,与他素无冤仇,他何昔下此毒手!”

    唐三沉声说道:“这厮如此做法,一来,是想以此扰乱武林中人的耳目,使得天下大乱,他却乘乱取利;再来他又想嫁祸于赤练仙子,让武林中人以为这些事都是赤练仙子所做:三来他与快刀丁七,以及红巾三杰都结有梁子,他此举自是乘机复仇;四来他如此一做,却又使得敝门无形中结下许多仇家,如果他一说出来,势必要引起轩然大波,他便可以此来挟胁敝门,说不定他以后还要再挑拨与快刀、红巾两会有交情的武林豪士到蜀中来向敝门寻仇;五来他自然是以此消除异己,增植自己势力;六来闻道他在江湖中要另外再起门户,江湖中几个新起的门派被他完全消灭之后,他如有什么举动,自然事半功倍——”

    他滔滔不绝,一口气说到这里,缓声稍顿一下,道:“总之此人之奸狡,实在是罪无可恕,小人虽早已对这厮痛恨入骨,但怎奈小人的师叔却对他十分信任,是以小人,人轻言微,自也无可奈何,此刻他被两位擒住,又想出卖敝门,不但小人听到,那边还有数十个证人!是以小人才不顾自身安危,将这厮计谋揭穿,擒回蜀中,交到掌门人面前,正以家法,让这厮也知道反复无义、奸狡凶猾之人,该有什么下场。”

    说到这里,他突然仰天长叹一声,道:“只是小人此刻却也泄出本门秘密,虽然此举是为了本门着想,但只怕——唉。”

    又自叹一声,倏然顿住语声。

    杨孤鸿皱眉道:“你那七位师叔呢,怎么未见同来?”

    唐三恨声道:“这自然又是这厮所弄的花样!他将小人们乘黑夜之中由一条秘道,悄悄带到这里来,装在木棺之中,却让小人们的七位师叔,翌日和武林豪士一起赴约,等到翌日晚间,那时这‘小金大会’必然已告结束,胜负已可分出,再经这条山道出去的,必定是经过一番苦关之后得胜的高手,这厮便叫小人们即时突然自棺中施放暗器,又让小人们的七位师叔在外相应。里应外合,一举奏功。”

    杨孤鸿心头一凉,暗忖:“黑晚之中,骤遇此变,纵然身手绝顶,只怕也难逃出毒手,唉——此人怎地如此狠毒,竟想将天下英豪一网打尽,只是他智者千虑,终有一失,却想不到我会误打误撞的将此好谋揭破,看来天网虽疏,却当真是疏而不潜心哩。”

    目光一转,转向洪凌波,两人心意相仿,彼此心中俱都不禁为之感慨不已。

    只见唐三肃立半晌,恭声又道:“人们所知不言,所言不尽,两位如肯恕过小人们方才之过,小人立时便请告退,不但从此足迹绝不入小金方圆百里一步,便是小人们的师长,也必定永远感激两位的大德。”

    他语声微顿,突然一挺胸膛,又道:“若是两位不愿恕却小人们之罪,小人们自知学艺不精,绝不是两位的放手,但凭两位处置,小人们绝不皱一皱眉头。”

    这唐三武功虽不高,却精明干练,言语灵捷,而且江湖历练甚丰,此刻说起话来,当真是不卑不亢。

    杨孤鸿、洪凌波目光一转,对望一眼,口中不言,心中却各自暗地寻思:“是放呢?还是不放?”

    杨孤鸿暗叹一声,忖道:“这些汉子虽然俱是满手血迹,但他们却是奉命而行,只不过是别人的工具而已——”

    他生性宽大,一念至此,不禁沉声道:“我与你们素无仇怨,你们方才虽然暗算于我,但……”

    洪凌波微微一笑:“日后若再有恶行——哼哼,我不说你们也该知道,我会不会再放过你们。”

    杨孤鸿微微一笑,意颇称许,只见唐三口中诺诺连声,恭身行了一礼,俯身扛起司空玄,道:“不杀之恩,永铭心中。”

    左手一挥,那数十个黑衣汉子一起奔了过来,齐地躬身一礼,这数十条汉子在这等情况之中,行走进退,仍然一丝不乱,而且绝无喧杂之声,杨孤鸿暗暗忖道:“如此看来,蜀中唐门,的确非是泛泛之辈。”

    只见这数十个黑衣汉子,一个连着一个,鱼贯而行,行下山道,唐三突又转身奔回,掠至杨孤鸿身前,又自躬身一礼,道:“阁下侠心侠术,武功高绝武林,不知可否将侠名见告。”

    杨孤鸿微微一笑,他素性淡泊,并无在武林中扬名立万之心,因而便顾左右而言他地笑道:“太阳——”

    他本想说:“太阳好烈。”

    哪知他方自说了“太阳”两字,洪凌波便已接口道:“他叫杨孤鸿。”

    柳眉带笑,星眸流盼,神色之中,满是得意之情,显见是颇以有友如此而自傲。

    唐三敬诺一声,恭声道:“原来阁下侠名太阳君子,唉——阁下如此为人,虽然是太阳命名,也不足以形容阁下仁义于万杨孤鸿愣了一愣,却见他又是转身而去,不禁苦笑道:”

    太阳君子——看来此人竟敢给我按上一个如此古怪的名字。“洪凌波娇笑道:“这个名字不好么?”

    杨孤鸿苦笑道:“我原先本在奇怪,武林豪士,大半有个名号,却不知这些名号是哪里来的,如今想来,大都是这样误打误撞得到的吧!”

    洪凌波笑道:“这也未必见得,有些人的名号,的确是江湖中人公送的,武林中这贺号大典,本是十分隆重之事,譬如说那芜湖城中的仁义剑客云中程贺号之时,据说江南的武林豪士,在芜湖城中,曾摆酒七日,以表敬贺,有的人的名号,却是被人骂出来的——”

    杨孤鸿微微一笑,本想说道:“想来赤练仙子两字,就是被人骂出来的了。”

    但话到口边,又复忍住,只听洪凌波道:“还有些人的名号,却是自己往自己面上贴金,自己给自己取的什么大王,什么仙子,什么皇帝,大概其中十之八九,都是属于这一类的。”

    杨孤鸿笑道:“妄窥帝号,聊以自娱,这些人倒也都天真得很。”

    洪凌波笑道:“武林之中,为了名号所生的纠纷,自古以来,就不知有多少,昔年武当、少林两派,本来严禁门下弟子在武林中妄得名号,哪知当时武当、少林两派的掌门人,却都被江湖人起了个名号,于是他们这才知道,在江湖中能立下个‘万儿’,虽然不易,但一经立下,却根本不由自己做主,你不想叫这个名字,那可真比什么都难。”

    杨孤鸿微一皱眉,笑道:“如果我不愿被人叫做太阳君子都不行么?”

    洪凌波笑道:“那个自然,数十年前,点苍有位剑客,被人称做金鸡剑客,这大概他本是昆明人,江湖中人替他取的这个名字,也不过是用的金乌碧剑之意,哪知这位剑客却为了这个名字,险些一命呜呼,到后来虽未死去,却也弄得一身麻烦,狼狈不堪了。”

    杨孤鸿心中大奇,忍不住问道:“这却又是何故?”

    洪凌波道:“原来那时武林中叫做蜈蚣的人特别多,有飞天蜈蚣,有千足蜈蚣,有铁蜈蚣,有蜈蚣神剑,这还不用说他,还有一个势力极大的帮会,却也叫做蜈蚣帮。”

    她娇笑一声,又道:“这些蜈蚣们,都认为金鸡剑客的名字触犯了他们的大忌,因之都赶到云南去,要将那金鸡剑客置之死地。”

    “那金鸡剑客武功虽高,但双拳不敌四手,被这些人逼得几乎没有藏身之地,那时点苍派的七手神剑已死去多年,点苍派正是最衰微不振的时候,是以他的同门也俱都束手无策。”

    杨孤鸿幼随严师,司空老人虽也曾对他说过些武林名人的事迹,但却都是一些光明堂皇的故事,是以杨孤鸿一生之中,几曾听到过这些趣味盎然的武林掌故,忍不住含笑接口道:“后来那金鸡难道会被那些蜈蚣咬死么?”

    洪凌波笑道:“那金鸡剑客东藏西躲,到后来实在无法,便扬有武林,说自己不要再叫金鸡这个名号了,哪知那些蜈蚣却还是不肯放过他,直到后来武当、少林两派的掌门真人,一起出来为他化解,才算无事,你看,为了一个名字,在江湖中竟然弄出轩然大波,这岂非奇事么?”

    杨孤鸿大感兴趣,道:“还有呢?”

    洪凌波娇笑一声,秋波一转,又道:“说到金鸡,我想起昔年还有一个跛子,也被人叫做金鸡,只是这却是别人在暗中讪嘲他,取的是金鸡独立之意,只可笑这人还不知道,竞自以为得意,还创金鸡帮,要他的门人子弟,都穿着五颜六色的衣裳,美其名为鸡尾。”

    她叹了口气,又道:“武林中有关名字的笑话虽多,但因此生出悲惨之事来的,也有不少,据说昔年武林中有两位盖世奇人,一个叫南龙,一个叫北龙,两人就是为了这名字,各不相让,竟比斗了数十年,到后来竞同归于尽,一起死在北京城郊的一个树林里,他们死后又各传了一个弟子,那两个少年,本是好友,但为了他们上代的怨仇,却也只得化友为敌,直到数十年之后,才将这段怨仇解开,但却已不知生出多少事故了。”

    杨孤鸿长叹一声:“这又何苦!”

    垂首半晌,忽又展颜笑问:“还有没有?”

    洪凌波“扑哧”一笑,娇笑道:“你这人真是的,也没有看见……”

    话声未了,只听远处突然呼声迭起,他俩齐地一惊,纵身掠去。

    只见那些唐门黑衣汉子,俱将行人密林,此刻他们本自排列得十分整齐的行列,竟突然大乱起来,呼叱之声交应不绝。

    就在这些杂乱的人影之中,又有两条人影,左奔右突,所经之处,黑衣汉子应声而倒,杨孤鸿厉叱一声,飞奔而去,只见那两条人影亦自一声大喝,一掠数丈,如飞掠了过来。

    日光之下,只看见这两条人影,发髻蓬乱,衣衫不整,似是颇为焦急潦倒,只有身上的一袭杏黄衣衫,犹在日光中间烁着夺目的鲜艳之色,却正是那绝情谷主的弟子李证与钟世平。

    杨孤鸿身形方动,便瞥见这两人的衣冠面容,脚步立刻为之一顿,只见他两人如飞地在自己身侧掠过,望也不望自己一眼,笔直掠到洪凌波身前,洪凌波秋波转处,冷冷一笑,缓缓道:“做完了么?”

    李证、钟世平胸膛急剧地起伏了半晌,方自齐声答道:“做完了。”

    洪凌波一手轻抚云鬓,突地目光一凛,冷冷道:“什么事做完了?”

    李证、钟世平齐地一愣,悄俏对望一眼,两人目光相对,各个张口结舌,呆呆地愕了半晌,李证于咳一声,期艾着道:“我……我……”

    钟世平抽进一口长气,呐呐地接口道:“我们已……已……”

    这两人虽然手黑心辣,无仁无义,但毕竟还是无法将杀师的恶行说出口来。

    洪凌波冷笑一声,微拧纤腰,转过身去,再也不望他两人一眼,轻蔑不屑之意,现于辞色,缓缓道:“孤鸿,我们走吧!”

    李证、钟世平面色齐地一变,大喝一声:“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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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左一右,掠到洪凌波身前,齐地喝道:“洪姑娘慢走!”

    洪凌波面容一整,冷冷说道:“我与你两人素不相识,你两人这般的纠缠于我,难道是活得不耐烦了?”

    她自幼与那名满天下的女魔头赤练仙子生长,言语之中,便自也染上了许多李莫愁那般冷削森寒的意味,此刻一个字一个字说将出来,当真是字字有如利箭,箭箭射人铁、石两人心中。

    杨孤鸿一步掠回,日光动处,见到这两人面额之上,冷汗涔涔落下,心中突觉不忍,而长叹一声,道:“你两人可是要寻那李莫愁为你等解去七绝重手么?”

    李证、钟世平目光一亮,连忙答道:“正是,如蒙阁下指教,儿恩此德,永不敢忘。”

    杨孤鸿缓缓转过目光,他实在不愿见到这两人此刻这种卑贱之态,长叹一声,缓缓道:“李莫愁此刻到哪里去了,我实在不知道!……”

    语声未了,铁、石两人面容又自变得一片惨白,目光中满露哀求乞怜之意,伸出颤抖的手掌,一抹面上的汗珠,颤声道:“阁下虽不知道,难道洪姑娘也不知道么?”

    洪凌波柳眉一扬,沉声道:“我纵然知道,也不会告诉你,像你们这种人,世上多一个不如少一个的好。”

    纤腰一扭,再次转过身去,缓缓道:“孤鸿,我们还不走么?”

    杨孤鸿暗叹一声,转目望去,只见铁、石两人,垂手而立,面上突然现出一阵愤激之色,双手一阵紧握,但瞬又平复,一左一右,再次掠到洪凌波面前,李证一扯钟世平的衣襟,颤卢道,“洪姑娘,我两人虽有不端之行,但却是奉了令师之命……洪姑娘,我两人与你无冤无仇,难道你就忍心令我两人就这样……”

    他语声颤抖,神态卑贱,纵是乞丐求食,婴儿素乳,也比不上他此刻神情之万一,哪里还有半分他平日那般倨骄高做之态,说到后来,更是声泪齐下,几乎跪了下去。

    杨孤鸿见到这般情况,心中既觉轻蔑,又觉不忍,长叹一声,缓缓接口道:“生命当真是这般可贵么?”

    李证语声一顿,呆了一呆,杨孤鸿接口又道:“生命固是可贵,但你们两人可知道,世上也并非全无更比生命可贵之物,你两人昂藏七尺,此刻却做出这种神态,心里是否觉得难受?”

    李证呆了半晌,垂首道:“好死不如歹活,此话由来已久,我们年纪还轻,实在不愿……实在不愿……”

    钟世平截口道:“阁下年纪与我等相若,正是大好年华,若是阁下也一样遇着我等此刻所遇之事,只怕……”

    垂下头去,不住咳嗽。

    杨孤鸿剑眉一轩,朗声道:“生固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两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耳!”

    语声一顿,突然想到这两人自孩提之时,便被公孙止收养,平日耳儒目染,尽是不仁不义之事,若想这两人了解这种圣贤之言,岂是一时能以做到之事,正是“人之初,性本善,苟不教,性乃迁……”

    这两人有今日卑贱之态,实在也不能完全怪得了他们。

    要知道杨孤鸿面冷心慈,生性宽厚,一生行事,为已着想的少,为人着想的多,此刻一念至此,不禁叹道:“李莫愁此刻是在何处,我与洪姑娘不知道,但今夜她却定要到昨夜那厅堂之中,与我两人相会,你等不妨先去等她!”

    洪凌波冷笑一声,目光望向天上,缓缓道:“其实以这两人的为人,还不如让他们死了更好。”

    杨孤鸿干咳一声,似是想说什么,却又忍住,挥手道:“你两人还不去么?”

    目光一抬,却见铁、石两人竟是狠狠地望着洪凌波,目光中满含怨毒之意,良久良久,才自转过身来,面向杨孤鸿抱拳一揖,沉声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再见有期。”

    两人刷地拧腰掠去,洪凌波望着他两人的身影,恨声说道:若依着我的性子,真不如叫这两人死了的好。“杨孤鸿一整面容,缓缓说道:”

    人之初性本善,世上恶人多因环境使然,再无一人生来便想为匪为盗的,能使一恶人改过向善,更胜过诛一恶人多多,凌波,为人立身处世,总该处处以仁厚为怀,这样的话,你以后不要说了。“洪凌波面颊一红,她一生娇纵,几会受人责备,但此刻听了杨孤鸿的话,却连半句辨驳之言也说不出口。

    一阵山风吹起了她鬓边的乱发,她突然觉得一支宽大温暖的手掌,在轻轻整理着她被风吹乱了的发丝,也似乎在轻轻整理着她心中紊乱的思绪,于是她终于又倒向他宽阔的胸膛,去享受今夜暴风雨前片刻的宁静。

    然而暴风雨前的临安,却并没有片刻的宁静,随着时日之既去,临安城中的武林群豪,人人心中都在焦急地暗中自念:“距离小金之会,只有两三天了,两三天了……”

    这两三天的时间,在人们心中却都似有不可比拟的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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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25章  李莫愁的的荫谋

    日色渐渐西沉,暮云渐生渐浓,绚烂的夕阳映入林梢,映在浓林间的一片空地上,柔草如茵,夕阳下望去有如金色的梦。

    林梢间寂静无声,草地上寂静无人,密林后突然传出一声幽幽的叹息,一个娇柔甜美的声音轻轻说道:“天已经晚了,天为什么晚得这么快!”

    幽怨的语声,低沉而缓慢,使得这平凡的语句,都化做了悦耳的歌曲。

    回声袅袅,又归静寂良久,又是一声叹息,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天真的晚了,天真的晚得很快。”

    语声落处,又是一阵静寂。

    然后,那娇柔甜美的声音又自幽幽一叹,道:“你饿了么?你看,我真是糊涂,东西拿来了,却没有弄给你吃。”

    随着语声,浓林中漫步走出嫣然笑着的洪凌波,她一手轻抚云鬓,一手提着一只镂花竹篮,她面上虽有笑容,但秋波中却充满幽怨之意。

    她轻轻俯下身,将手中的竹篮,轻轻放在梦一般柔软的草地上,轻轻启开竹篮,轻轻取出一,方浅绿色的柔绢,轻轻铺下。

    然后,她发觉身后缓缓走来一条颀长的人影,夕阳,将他的人影长长拖在草地上,也长长地印在她身上。

    她不用回顾,也毋庸询问。

    她只是轻轻合上眼帘,柔声道:“饭还没有做好,你就跑来。真讨厌死了。忽见身后的人彤举起一只手掌,向自己当头拍了下来。风声虎虎,掌式中似蕴内功,洪凌波心中一惊,忖道:”

    难道他不是孤鸿?“大喝一声:“是谁?”

    挺身站起,拧腰一掌劈去,只见身后来那人手掌一拍,向自己掌上迎来,两掌相击,“啪”地一声,洪凌波只见对方小小一只手掌,却似汪洋大海,将自己掌上内力全部化解开去。

    刹那之间,她心头一颤,抬目望去,却见杨孤鸿板着面孔站在面前,冷冷道:“你在说谁讨厌?”

    “话声未了,已自失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响,洪凌波樱咛一一声,娇声道:”

    你……你不但讨厌,而且坏死了。“却见杨孤鸿已笑得弯下腰去。

    洪凌波小嘴一呶,将他转了个身,远远推了开去,娇嗔着道:“你要是不站远一些,我就不弄东西给你吃。”

    杨孤鸿连连应道:“是,是,我一定站得远远的。”

    洪凌波道:“这才是乖孩子。”

    嫣然一笑,转身走了两步,却又忍不住嫣然回眸,“扑哧”笑出声来。

    杨孤鸿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只见她柳腰纤细,粉颈如云,夕阳下的美人仿佛比平日更要美上好几分,只见她手忙脚乱地从篮中取出许多东西,一一放在那方柔绢上,又拿了些小瓶小罐,东洒一点盐巴,西洒一点酱油。

    杨孤鸿只觉一阵暖意,自心底升起、忍不住问道:“做好了么?”

    洪凌波回眸笑道:“做是做好了,我偏要你再等一等,杨孤鸿苦着脸道:“我等不及了。”

    洪凌波咯咯笑道:“看你这副馋样子,好好、今天就饶你一次,快来吃吧!”

    杨孤鸿大步奔了过去,重重坐在洪凌波身旁,洪凌波夹了一块白鸡,放在他口边,他张开大口,一口吃了,洪凌波仰面道:“你说,你说好吃不好吃?”

    秋波如水,吐气如兰,杨孤鸿缓缓伸手出掌,轻轻一抚她鬓边乱发,此时此刻,他只觉心中俱是柔情蜜意。

    洪凌波望着他出神的面容,又道:“你说,好不好吃嘛?”

    杨孤鸿笑道:“你再夹一块给我吃吃,这么小的一块,我连味道都没有吃出哩。”

    洪凌波笑骂道:“馋鬼。”

    (。。)

    又夹了三块鸡肉,一起放在他嘴里。

    杨孤鸿咀嚼半晌,笑道:“好吃,好吃,……只是,只是……”

    洪凌波道:“只是什么?”

    杨孤鸿哈哈笑道:“我还以为你和盐巴店结了亲家,不然怎会成得这般吓人。”

    洪凌波“嘤咛”一声,夹起一条鸡腿,一起塞到他的口中,娇嗔道:“咸死你,咸死你,我就要咸死你。”

    话未说完,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两人,但此刻彼此相对大笑,洪凌波一生中的寂寞孤苦,似乎都已在笑声中消去。

    笑了半晌后,一声虫鸣,两人笑声突地一起顿住,你呆呆地望着我,我呆呆地望着你,良久良久,洪凌波突地幽幽叹道:“天越来越黑了。”

    杨孤鸿茫然仰视一眼,一弦明月,已自林梢升起,他不禁也叹道:“月亮升起来了。”

    洪凌波缓缓垂下头去,道:“不知道……不知道李莫愁她……她可是已经去了。”

    杨孤鸿缓缓道:“只怕还没有去吧,现在……现在还不到晚上嘛!”

    洪凌波道:“但是她毕竟是快去了,晚上……晚上已经到了。”

    突地一合眼睑,两行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顺腮流下。

    一时之间,两人默然相对,方才的欢笑,已被忧郁代替。

    他们虽想以欢笑来麻木自己,但欢笑却终于掩不住残酷的现实,因为今宵便可决定他们这一生的命运,甚至还可以决定他们的生命。

    面对着那武功高绝的深仇大敌,他们谁也没有把握可以制胜,而不能制胜的后果是什么,他们心里已清楚得很。

    杨孤鸿轻轻抚住她的肩头,只见她缓缓拾起头来,仰面道:“孤鸿,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人们的相会,总比别离短暂。”

    林梢漏下的朦胧月色,映着她泪水晶莹的秋波,杨孤鸿暗问自己:“为什么相会总比别离短暂……为什么相会总比别离短暂……”

    他细细咀嚼着这两句话的滋味,只觉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洪凌波伸手一拭眼睑,强颜一笑,轻轻道:“明日此刻,我们若是还能到这里来,我一定在白鸡上少放一些酱油、盐,免得你说我和他们结了亲家。”

    杨孤鸿垂首不语。

    洪凌波又道:“方才你在我身后劈我一掌,我真的以为是玉郎陈二,哪知你看来老老实实,其实却未见得有多老实哩!”

    杨孤鸿仍是垂首不语。

    洪凌波道:“最可笑的是玉郎陈二那副自我陶醉的样子,我心里只要一想起来,就忍不住要笑。”

    掩口笑了两声,笑声中却全无笑意。

    杨孤鸿依然垂首不语。

    洪凌波出神地向他望了半晌,突地幽幽一叹,缓缓说道:“你难道不能高高兴兴地和我说话么,你难道不能将心里的烦恼全部抛开?你难道……”

    语声一阵便咽,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西门父女满山而行,只觉月亮越升越高,山风越来越寒,西门坚心中越焦躁,皱眉道:“阿柔,小金山中此刻怎地全无动静,这倒怪了!”

    语声微顿,又道:“你我最好分做两路,倘若我不到孤鸿,等月亮升到山巅,我们便到这里来,若是遇着了他,也将他带到这里。”

    阿柔沉吟道:“人孤势单,著是遇着敌人…”

    西门坚环眉轩处,接口道:“你当你爹爹真的老得不中用了么?”

    阿柔肃然一垂首,再也不敢言语。

    西门坚道:“你认清了这里的地形,就快些往西鸿等,知道了么?”

    当先向东面掠去。

    阿柔暗中叹息一声,四顾一眼,缓步西行,走了几步,又不放心,回首而望,但爹爹却已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空山寂寞,风吹林木,突地一阵人声,随风自山弯后传出。

    阿柔心头微微一凛,倏然四顾一眼,只见一株千年古树,凌空横曳,枝干苍虬,木叶沉郁,拙壮的树干间,却有几处空洞。

    她一眼瞥过,便不再迟疑,唆地一个箭步,掠上树干,伏身向一个树窟中钻了进去,又轻快地拉下枝叶,作为掩饰,西门坚武功自不弱,但行事得谨慎仔细,遇事的决断机智,却是他之能以成名的主要因素。

    刹那之间,他已隐身停当,而此刻山弯后亦已走出了两个容貌颓败、神气沮丧的黄衫少年来,其中一人,神情尤见落寞,目光低垂,不住长叹,另一人搭住他的肩头,缓缓道:“你难受什么?事情既已做出,难受也没有用了,好在我相信以李莫愁的为人,既然说出事成后便定为我们解开穴道,想必不会食言背信,再等半晌,我们到那古庙中去……”

    另一人突地长叹一声,抬起头来,接口道:“她纵为我们解开穴道,只怕我们也活不长了。”

    又自垂首接道:“弑师之罪,是为天下难容,日后只怕不知道要有多少人会来……唉,达人,你说是么?”

    李证“嗤”的一声冷笑,道:“错了!”

    钟世平叹道:“万万不会错的,弑师之罪……唉,万万不会错的。”

    李证冷冷道:“西施与夫差,是否杀夫,杀夫是否亦是大罪?但天下人不说西施淫恶,反道其人之贞善,这是为的什么,你可知道?”

    钟世平呆了一呆,道:“但……”

    李证随身在那古树下的一块平石上坐了下来,接口道:“我奇怪你的脑筋怎的有时这般呆板,绝情谷主公孙止的恶名在外,你我只要稍加花言巧语,武林中人只道你我大义灭亲,夸奖称赞还来不及,怎会对我二人不利?”

    钟世平俯首沉吟半晌,道:“但……”

    目光一转,望向李证,突地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不错,不错……”

    两人相对大笑,直听得阿柔双眉剑轩,怒愤填膺,几乎忍不住要下去将这两个不仁不义的恶徒痛殴一顿,以消胸中恶气。

    突地对面山道上,冉冉涌起一条人影,阿柔目光动处,心中立时为之一凛:“李莫愁这魔头竟也来了。”

    只听树下的两个黄衫少年笑声犹未绝,李莫愁枯瘦颀长的身影却有如幽灵般越来越近……

    阿柔只觉心头狂跳,手掌冰冷,却不知是为了自己,抑或是为了这两个不仁不义的黄衫少年担心呢?

    笑声蓦地一顿,风穿枝叶,枝叶微颤,只听李莫愁荫恻恻一笑,道:“我让你们办的事,可曾办好了么?”

    李证、钟世平齐地应声:“是……”

    李莫愁冷冷笑道:“很好!”

    脚下不停,身形依然冉冉随风飘动,向山弯那边飘去。

    李证、钟世平对望一眼,忍不住齐喝一声:“李老前辈!”

    第026章  狼狼公孙止

    李莫愁回身厉叱:“什么事?”

    李证垂首道:“晚辈身中的七绝重手,已经过了将近十二个时辰了!”

    李莫愁冷冷道:“还有三十多个时辰好活……”

    李证面容蓦然一变,颤声道:“晚辈们已遵老前辈之命,将毒……将毒……下在家师的茶杯里,而且亲眼看见他喝了下去,但望老前辈……”

    李莫愁冷笑一声,道:“遵命?哼,哪个叫你下毒的?”

    钟世平变色道:“老前辈……”

    李莫愁冷冷道:“你且将我昨夜说的话仔细再想一遍,我可曾命你做过什么?又可曾答应过你们什么?”

    钟世平颤声道:“但……但是……”

    缓缓垂下头去。

    李莫愁冷笑道:“我昨夜只是将那迷药抛在地上,是么?”

    李证颤声道:“但老前辈又说……李莫愁目光一凛,接口道:”

    我说了什么?“李证道:“老前辈说:这包药无色无味,随便放在茶里、酒里、汤里都可以,而且……”

    语声一顿,无法继续。

    李莫愁冷笑道:“你资质的确在普通人上,记忆力已可称得上是上上之选,我还说了些什么,你自也记得清清楚楚,那么……我可曾叫你下毒在公孙止茶里?”

    李证、钟世平对望一眼,两人突然一起跪了下去,李证道:“晚辈们年幼无知,但望老前辈高抬贵手,救晚辈一命!”

    李莫愁冷冷一笑,停缓道:“我并未叫你下毒是么?”

    李证、钟世平道:“老前辈并未叫晚辈下毒。”

    李莫愁缓缓道:“我既未命你等下毒,又何曾答应过为你等解开穴道?”

    李证颤声道:“老前辈虽未答应,但……”

    李莫愁突然仰天长笑起来,笑声尖锐刺耳,笑声中充满轻蔑之意,隐在树窟中的阿柔不禁为之暗叹一声,却听李莫愁笑声突又一顿,缓缓道:“七绝重手,失传百年,当今天下,只有一人会使,此人自然便是我了!也只有一人能解,此人你等可知道是谁?”

    李证、钟世平齐地愕了一愕,道:“自然是老前辈了。”

    李莫愁仰天大笑道:“错了,错了,普天之下,唯一能解七绝重手之人,并非是我。”

    李证脱口惊道:“是谁?”

    李莫愁笑声再次一顿,冷冷道:“此人乃是被你们毒死的公孙止!”

    此话一出,就连阿柔都不禁为之一惊,李证、钟世平,更是面如死灰,呆了半晌,心中仍存一丝希望,哀声道:“老前辈……晚辈们……”

    李莫愁冷冷道:“你们难道以为我在骗人么?”

    李证垂首道:“晚辈不敢,但……”

    李莫愁缓缓道:“昔年我得到这七绝重手的不传秘笈时,共有两卷,上卷是练功心法,下卷除了解法之外,还有一篇练丹秘录,那时我……”

    她抬头望向天上,目光中似乎又问过一丝轻红的光采,虽是一闪而没,但却已足够令人看出她往事中的隐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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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这光采消失的时候,她面容便又立刻回复到方才的冷漠,接口道:“那时我一心以为你们的师父是个好人,丝毫未曾防范于他,哪知……”

    她语声再次一顿,本已冷漠之面容上,似又加上一层寒霜:“哪知他虽有人面,却无人心,竟乘我闭关八十一日,练到这七绝重手之际,将我所藏的一些珍宝和那秘发的下卷一起盗去。”

    阿柔直到此刻,才知道赤练仙子李莫愁与绝情谷主之间竟有如此一段往事,他虽然屏息静气,不敢发出任何声息,却禁不住心头的跳动,也禁不住冷汗的流落,因为他深知自己的行藏若被人发现,立时便是不了之局。

    夜色渐浓,他渐渐看不清李莫愁的面容,但却可听得出她语声中含蕴的情感——竟是混着悲愤、幽怨与哀痛的情感,这种情感竟会发自赤练仙子李莫愁的口中,实在令阿柔无限惊异。

    李证、钟世平双双伏在地上,听李莫愁将话说完,两人面面相觑,只听李莫愁又自一声泉泉夜啼般的冷笑,仰天笑道:“公孙止呀公孙止,我总算对得起你,让你在黄昏路上也不会寂寞,你这两个心爱的徒弟,马上就要去陪着你了。”

    袍袖一拂,再次冉冉向山后飘去,钟世平双拳紧握,刷地长身而起,似要笔直向她扑去,却被李证一把拉住衣襟。

    只听李证沉声道:“你要干什么?你我岂是这魔头的敌手?”

    钟世平双目圆睁,低叱道:“纵非她之敌手,也要找她拼上一拼,反正……”

    李证突地微笑——接口道:“你以为我们再无生路了么?”

    钟世平愕,呐呐道:“难道……难道……”

    李证伸手一拂膝上尘土,面目上满露得意之色,缓缓道:“你再仔细想上一想,你我不但大有生路,而且还可多得许多好处。”

    钟世平又自一愕,便连阿柔亦自大惑不解,只见李证缓缓伸出拇、中二指,两指相捻,啪地发出一声清响,含笑道:“那卷秘笈的下卷,既然载有解法,你我只要快些赶回去,将那卷秘笈寻出,岂非对你我……”

    语声未了,钟世平已自大喜接口道:“你心智之灵巧,的确非我能及,但是那卷秘笈是在何处,难道你已胸有成竹么?”

    李证仰天一阵狂笑,突地笑声一顿,上下瞧了钟世平两眼,缓缓道:“三弟,你我自幼相处,交情可算不错,但我还觉得你稍嫌狂傲,有些事,一意孤行,根本就未将我这个师哥看在眼里。”

    钟世平目光一转,陪笑道:“小弟年纪轻些,有许多事是要师兄多多包涵一二。”

    李证嘿地笑了一声,道:“这个自然,但……但再过两年,你的年纪就不轻了。”

    钟世平连忙接口道:“日后我对师兄,必定加倍的恭敬,再也不敢有不恭之事了。”

    阿柔隐身暗处,闻之不禁暗叹,这师兄弟两人,不但对人奸诈,就连对自己兄弟,竟也是这般勾心斗角,互不相让,看来天下人的善恶之分,当真是判如云壤的了。

    只听李证嘻嘻一笑,道:“你我两人,情如兄弟,也谈不到什么恭敬不恭敬的,只要你日后还有儿分记得我的好处就是了。”

    钟世平垂首道:“自然自然,师兄的大恩大德,小弟再也不会忘记。”

    方才他还在你我相称,此刻却声声自称小弟,李证笑道,“其实师父那本秘发的藏处,你也该知道,只是你平日不甚留意罢了。”

    突地一声冷笑,自上传下,一个森冷入骨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他说道:“我藏在哪里?”

    李证浑身一震,如中雷轰电击。

    钟世平惶然四顾,如临安危,终于一伏腰身,刷地横掠两丈,如飞逃去。

    李证却扑地一声,跪下去。

    只见一条黑影,随着一声冷笑,自古树对面山壁间划空掠下,钟世平方一起落,这人影便已掠到他面前,冷冷道:“你还想逃么?”

    钟世平惨呼一声,连退七步,栽倒在地上。

    阿柔闪日望去,只见一个高冠羽士,丰神冲夷,神态潇洒的颀长老人,跨过钟世平尸体,一步一步地走到李证面前。

    李证伏在地上,连连叩首,道:“弟子该死,弟子该死!”

    公孙止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知过了多久,冰冷的目光中突然有了一丝暖意,叹道:“你虽有十分行恶之心,却无一分行恶之能,你将那包迷药倒在我茶里,我暗中早已看得清清楚楚,只是我不知你两人究竟为何如此,是以故作不知,又乘你两人不见,将茶换了一壶,再当你两人之面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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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证垂下头去,再也不敢抬起,公孙止又道:“今晨我见你两人在我窗外看了半晌,却又不敢入室查看,就匆匆走了,我就一直跟在你们身后,方才你两人和那李莫愁的谈话,我也在山壁上听得清清楚楚。”

    阿柔暗叹一声,忖道:“这公孙止之能,足以济其为恶,此人之可怕,当真是尤在虫蛇猛兽之上,怎能让他留在世上?”

    一念至此,他心中不禁大生侠义之心,方自暗中寻思,该如何为世人除却此害,哪知目光动处,突地又见一条人影,冉冉自山后飘出,冷冷道:“公孙止,你这样做事,不是大不公平了么?”

    扬手一注光影,笔直击向李证身上。

    李证却已一声惨呼,在地上连滚数滚,滚到早已气绝了的钟世平身侧,这兄弟两人终于死在一处。

    公孙止大惊之下,霍然转身,只见李莫愁枯瘦的身形,冉冉飘来,冷冷接道:“这两人恶行如一,怎能让他们一死一生,我生平最不惯见不平之事,索性连他也代你一并除去了的好。”

    公孙止目光一转,面色连变数次,突地微笑一声,道:“好极,好极,我也正有此意,这等叛徒留在世上也是无用!”

    李莫愁冷哼一声,目光瞬也不瞬,凝注在他身上。

    只见他面上笑容越发开朗,柔声道:“莫愁,多年不见,想不到你和以前还是一样……”

    俯首长叹一声:“这些年来……唉!我却老得多了。”

    李莫愁又自冷哼一声,目光依旧瞬也不瞬地望在他身上。

    公孙止缓缓伸出手掌,一捻颈下长须,仰天一叹,又道:“岁月催人,年华不再,我每一忆及你我昔年相处的光景,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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