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琴不谈情 - 第一章 反差01

    第一章　反差01

    车子每往前驶进一步，内心翻腾的紧张感就增添一分，此刻的心情，忐忑的如同滚烫的沸水。

    「婷婷，我已经拜託朋友让妳转进去比较好的那一班啰，听说a班的孩子比b班乖巧多了。」说话的人是我爸，也是这趟车程中握着方向盘的主人，他的语气里在放心之余还带了点骄傲。

    「没事干嘛调度工作嘛，离开台北就没有捷运了好不方便。」我嘟嘴嚷了几句怨言，一想到自己以后将在台中这个陌生的城市生活，就觉得很不习惯。

    「别担心，老吴会载妳上下课，不会不方便啦。」

    爸这幺一说，位于副驾驶座的妈也跟着扬起嘴角，转过头接腔，「反正立源也跟着一起来了，曹爸也买了新车给他，想去哪里玩就一起出去兜兜风吧。」

    「我只想回台北。」

    「别这样啦，我们找一天去吃好料的，算是补偿妳吧。」

    我没再回话，只是漫无目的看着车窗外的街景，任由父亲把我载往新的学校。

    「你好，我是颜政达，身旁的这位是内人。接下来这三年，小女还得承蒙贵校照顾了。」

    当初因为父亲的工作调度，在两老的逼威利诱下，不得已报名转学考，原本抱持着大学转学考反正不容易考取，所以也毋须严肃的心态，但我似乎是太轻忽父亲在社会上的地位和势力了……

    「没的事，颜总。」h大的刘校长态度相当客气，「多年来，真的很感谢你们集团对学校的教育经费补助，否则我们绝不可能有今天的成绩。」他握住了父亲的手，一脸感激，「您把令嫒还有曹家少爷送来这里受教育是我们的荣幸，敝校肯定会竭尽全力，给这两位孩子最好的一切。」

    站在大人身后沉默的我，对长辈间的客套官腔习以为常，却也同时有所领悟──

    至头到尾，转学考充其量只是个形式，就算考试没通过，父亲也能够有办法让我转学。

    社会上比能力更加重要的便是人脉和金钱，而父亲则是两者兼具。

    原以为只要抱着轻鬆的心态随便应考，就能继续留在台北，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自己太过天真。

    父亲颜政达是爷爷的独生子，年纪轻轻留学回台后，和当时在英国相恋的母亲走向红毯，接着便接手了公司事业，传承家族对他的冀望，成为颜氏企业的总裁。

    而方才在车上，母亲以亲切口吻提到的立源，和刘校长所说的曹少爷是同个人。

    曹家和颜氏企业是多年的世交，两家族多年下来相当友好，也因此，我和立源从小就是青梅竹马，感情可以说是相当深厚。

    但就算如此，对于立源跟着转学到台中这件事，我仍感到不甚理解。

    见父母和校长相谈甚欢，和乐的气氛丝毫不减，十分钟后，我趁着空档出了声，「我可以去逛一逛学校吗？」

    「无聊吗？」父亲回头关心，「不等等我们一起逛？还是曹爸爸他们来之后，我叫立源陪妳？」

    「不用了。」我微笑婉拒，没多久便走出校长室。

    开学前一天，因为还没有正式上课，学校的人潮并不多，大部分是提前搬宿的住宿生。从身旁擦肩而过的，几乎是三三两两说笑的身影，我的独来独往在此刻显得有些突兀。

    走没多久，一方草坪就这幺映入眼帘，我走近之后随地坐下，用我认为最舒服的姿势，感受这夏日午后微风的清凉和暖阳的温度。

    绿地绵延不绝的延伸到另一头，远方伴随着一抹艳阳洒落在地，彷彿替万物注入了生命力。

    望了望四周，忽然兴致一起，我拿起手机随手拍了几张照，却发现其中一张不小心把人拍入镜了。

    照片右下角，一个男孩正背对着我，独自坐在草坪的角落。他手上拎着一把吉他，身旁则是散落的乐稿跟背包。

    大概是因为有他手中的吉他加持，在绿意盎然的衬托下，顿时增添了不少文艺气息。

    凝视这个无违和的画面几秒，我也同时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动身前往学校的其他地方。

    等到附近的教室大致被我浏览过了一遍，看了看錶，想想时间也差不多，是该回去找爸妈了。走了一段路，恰巧又绕回草坪区，就在此时，一阵悠扬的旋律悠然传入耳里，我下意识转过头，想找到声音的来源──

    照片里的男孩就在前方不远处，手里正把玩着吉他，他弹奏的曲目我没多久便听出来，是王菲原唱、后来方大同也有翻唱的《红豆》。

    这是我一直以来很喜爱的歌曲之一，不只是音乐旋律轻鬆简单，更深得我心的是歌词的吸引力：

    没有过于锋利、麻辣的言语，反而像是在诉说一段平淡朴实的感情。字字句句中，都蕴含着真挚浓厚的情意。

    不知不觉，我在距离男孩不远处的台阶上席地而坐，原先只是静聆听他的演奏，没多久，却也跟着哼起旋律，甚至轻轻唱起了歌。

    等到几分钟过去，歌曲已经将近告一段落，男孩因为听见隐约传来的哼唱声，停下弹奏的动作，转过头来，好奇的眼神停驻在我身上。

    对于和陌生人突然四目相接，我不自觉愣住，男孩清秀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但仔细一瞧，平静如水的眼底却隐隐透出微光，不会太过于刺眼，却让人无法忽视。

    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让人不自觉想多看两眼。

    回过神来，发现男孩仍然看着我，我赶紧歉然说道，「不好意思，只是听你弹琴很好听，刚好我非常喜欢这首歌，就跟着哼起来了。」

    「喔，没关係的。」他点了点头，表示不会放在心上，「妳也是这里的学生？」

    呃……该特地解释说我是新生吗？还是转学生？

    想了几秒钟，我最后只是点头，没多作解释。

    看男孩还想开口，手机铃声却突然响起，我赶紧从包包拿出手机接听，「喂，妈，等等要吃饭吗？好，我现在马上回去。」

    收线后，我再次看向吉他的主人，男孩注意到我欲言又止的表情，轻描淡写询问：「怎幺了吗？」

    「没什幺，只是想说你弹得很好听。」

    「谢谢妳。」他说，依旧是没有什幺起伏的语调，接着男孩伸手向我道别，「再见啰。」

    见状，我也朝他挥手，「掰掰。」

    一直到走远后，脑中依然时时刻刻出现被夕阳染醉的天空、墨绿色草坪，以及男孩弹琴时专注的侧影。想着想着，脚步也不自觉跟着轻鬆起来，嘴里甚至继续哼着那首《红豆》。

    回去之后，校长室内除了爸妈和两三位主任外，立源一家人也出现了，热闹的谈笑声不绝于耳，简直像是一场小型同乐会。

    「采婷刚刚去新环境走一走吗？」

    气质脱俗与满腹诗书的曹妈妈，一度是我特别憧憬的对象，是个思想独特却又不失典雅的女人。

    我点头，接着向他们问好，「伯父、伯母好。」

    闻言，正在喝茶的长辈们纷纷漾起笑容，立源同时走到我身旁询问，「干嘛不等我来在一起逛啊？」

    「很无聊，就先出去透透气了。」

    「别那幺孤僻呀，反正现在有我一起陪妳来新的环境，妳就不会孤单啦。」

    被那双殷切眼神盯的一时之间无法直视，我只好安静拿起手机，作为无声的回答。

    当天晚上，和父母亲三口来到王品集团旗下的餐厅大啖美食，爸说这顿饭算是补偿我心中对于离开台北的不平衡。

    「爸敬妳。」父亲举起鸡尾酒，「希望采婷接下来的大学生活也平顺美满。」

    来台中的决定虽然荒谬又仓促，也为此有过些许不快，但这件事仍不至于改变爸妈在我心中的形象，对于他们养育我的种种奉献，我仍然心怀感谢。

    「到新的学校也是要好好读书，然后啊……别没事和其他男生走太近。」回过神来，父亲又开始唠叨叮咛。

    「有立源在，谁敢乱来？我可是不认同立源以外的女婿喔。」妈在一旁接腔。

    陈年的老生常谈，让心中的不悦因此被挑起，我忍不住扳起脸，「讲过多少次了，真的很讨厌妳说这种话。」

    察言观色的父亲发现我垮了的神色，赶紧跳出来当和事佬，「采婷今天是我们的老大，别尽说些她会不舒服的话。」

    「好啦。」母亲吐了个舌，佯装做没事一般，和父亲陷入了闲谈的话题。

    我没答腔，只是安静啜了口杯中的红酒，酒精暂时麻痺我的理智，但内心因为妈那席话而浮起的焦躁感，反而随着黄汤下肚而变的更清晰可见。

    母亲这番话早听了不下百次，而父亲也只是看在今天的场合才替我缓颊，实际上，两老的想法相当一致。

    这幺多年来，从各种明示暗示之中，早就看出了凑合我和立源的端倪，对他们不时发出的的言语攻势，只觉得无可奈何。

    思绪至此，就感觉整颗心忽然乌云密布，闷闷的，找不到透气的出口。

    开学的第一天，和立源相约在校门口附近的一家便利商店，而当我们才刚进入新教室，就感觉到四面八方迎来的好奇目光。

    看起来，和立源转学到他们系的消息，眼前这些人们早就听闻，心中有了个底。

    「你们就是新转来的曹立源和颜采婷，对吗？」某一位皮肤黝黑，看起来很活泼的男孩主动向我们走来。

    我和立源先是面面相觑，最后都愣愣的点头。

    「别用这种很见外的表情嘛，虽然我们的确是初次见面没错，我是a班的班代，叫我老皮就好啰。」阳光般的笑脸再次映上他的脸庞，让老皮看起来像个孩子一样稚气，见我们两人都没什幺特别的反应，他没有一丝尴尬，反而继续乐在其中，「我一直都知道你们喔！你们的爸爸都很有名。」

    闻言，曹立源笑了笑，我也只好也跟着弯起嘴角。

    「对了……这是老师要我转交给你们的东西。」一边说话时，他拿起旁边桌上的一叠资料，从容不迫把它们一分为二，「我们系上有个传统，就是大二在迎新大会上要分组表演，来作为欢迎学弟妹的仪式。虽然你们是转学生，但也要参加演出，因为这也算在学分内。」

    他将其中一份资料交给曹立源，另一份则是拿到我手上，「因为你们的专攻乐器都是钢琴，所以不会分到同个组别，我们是两班採用乱数分配，还不认识班上其他朋友没关係，到时候会有人主动来找你们……」

    话至此，外头的一阵叫唤打断了他的解说，「大致上就是这样，我现在临时有事，得先闪了。」才準备匆匆离去，他像是忽然想到什幺的回头，「啊！很高兴你们来到音乐系，有事都可以问我喔。」

    语落，老皮便走出教室和朋友会合，笑闹声随着他们的离开也逐渐远去。

    「还真心热心呀。」望着他们逐渐缩小的背影，曹立源不禁笑。

    「是啊。」

    大咧咧的温暖笑容，宛如此刻窗外洒落而入的艳阳，耀眼金光的让人一时之间睁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