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鸽交友须谨慎 - 分卷阅读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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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倾刻间他便来到双和院。与望舒小筑的静谧不同,双和院中虫鸣一片,泥土的香气弥漫鼻端,混着草木的气息,比任何名贵的熏香都要来得令人舒心。

    他放缓了脚步,首先便去了那片菜园子。

    菜园子还是那般整理得极好,攀藤的攀藤、支架的支架,郁郁葱葱,每片叶子都肥嫩欲滴,茎蔓也是粗硕结实。有的开了花,有的刚结果,也有的被茂盛的菜叶覆盖,无论哪种模样都显得可爱的很。

    关山尽不自觉浮起微笑,彷佛能见到吴幸子如何愉悦又仔细照顾这些菜叶。那老家伙即便种菜都穿儒服,只将袍角撩起塞在腰带上,整地的时候会脱下鞋袜挽起裤腿,露出白戏的小腿,一双白皙脚掌踩在泥地上,十个脚趾头圆润可爱,不时收缩几下试图撇去趾缝间的泥土。

    那次他正巧看见了,胸口彷佛有蝴蝶扑腾,全然摸不透这究竟是何心情。他记得自己着迷地看着吴幸子忙碌,弯腰的时候会翘起圆润的臀,显得腰更细,此外他也知道那腰身有多柔软,能直接把人对折都不会伤着。

    吴幸子额上滑下的汗珠从鼻尖滴落,薄荷桂花想替他抹汗,老东西哪肯呢!笑吟吟地拒绝了,自个儿用袖口抹去汗珠,不慎留下了几道痕迹,脏得像只花猫,就算是头老猫,也让人怜爱的很。

    后来,关山尽在他忙完后,替他洗了脚,一根一根脚趾洗,直把人洗得浑身泛红。

    绕着菜园子走了一圈,关山尽已经几乎将适才烦郁的心情都抛诸脑后,先前压在他胸中的浊气与愤怒,并非因为鲁泽之如何愚蠢,而是自己为何多年未能看透。

    不知不觉又走了一圈,这才朝吴幸子的睡房过去。

    推门而入时,吴幸子沉稳的呼吸声就传入耳中。他侧耳倾听了片刻,心中斟酌再三,最终依然没能抗拒莫名涌现的思念之情,放轻了脚步走进内室,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惊扰了吴幸子的美梦。

    床褥间,吴幸子裹着一床薄被,侧躺在软枕上,脸颊被挤得有些变形,嘴巴微微张开着,唇角隐约湿了一块,偶尔动动嘴彷佛在嚼东西,接着便会露出一抹傻笑,整个人蠢得要命,却让关山尽心头软得几乎化掉。

    这老家伙明明贪嘴爱吃,偏偏就是不长肉,却没想竟连梦里都在吃不成?这些日子他太忙碌,等回京城了,就带吴幸子去四处品尝有名的点心、酒楼也不错,老东西肯定刻别欢喜。

    他坐在床边,着迷地看着吴幸子的睡颜许久,伸手把玩那一头柔细的发丝。吴幸子人又瘦又白,散着发时看来并不像年已不惑的老东西,反倒有些显小,黑白一衬更加弱不禁风,看起来总是可怜兮兮的。

    这模样,关山尽越看越喜欢,忍不住俯下身从眼尾、鼻尖吻到唇角,最后含住半张的唇绵绵密密地吻住。

    这个吻并不霸道,反倒极为温柔,饶是如此,依然把吴幸子从梦中惊醒了。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觉得喘不过气,呼息里都是醉人的气味,缠绵、雅致的白檀混着橙花......舌尖突然被吮了口,他不由地回应了起来。

    毕竟如此熟悉的气息,他压根没有办法反抗。

    「吵醒你了?」虽然不舍,关山尽仍强迫自己停下吻,脱了鞋上床,将人牢牢搂在怀里。

    他怕自己再吻久一些会忍不住办了吴幸子,可明日是大日子,他必须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只能等事后再加倍讨要回来。

    「海望?」吴幸子还迷糊着,可身子倒是被这个吻给弄出了火,下意识摩蹭着关山尽的大腿。

    「今晚不行......」关山尽搂紧他,用巧劲锁住了他蠢蠢欲动的手脚,安抚地在他额角吻了吻:「你继续睡吧,是我不该吵醒你。」「欸......」吴幸子挣了两下没能挣脱,人倒是清醒了不少,有些害臊地窝在关山尽怀里不动了。

    两人搂着好一会儿,关山尽垂眼看他:「还没睡?」「醒了,现在睡不了......」吴幸子叹口气,他也觉得无奈啊!明天要离开马面城远赴京城了,他还特地早睡一些养神呢!谁知道睡了一半却被关山尽给吻醒,一时半会也睡不着。

    「是我不好。」关山尽老老实实地道歉,搂着人摇了摇。「不若,我背书哄你睡啊?」「背书?」吴幸子眨眨眼,接着噗哧笑了。还没听过有人用这种方式哄人睡的。

    「怎么?不信我能哄你睡回去?」关山尽挑眉,盯着吴幸子的笑脸。

    最开始,他觉得吴幸子笑的时候像鲁先生,偏偏吴幸子为人拘谨,并不是经常笑,反倒总是看着他发呆,不知道脑瓜子里都在想些什么,看起来又蠢又钝,令他心里不喜,总觉得是给鲁先生脸上抹泥。

    最傻的,是他自己啊。

    如今再看,吴幸子的眉宇间又哪里有一丝半点鲁先生的影子?他可从没想在鲁先生笑时吻他。

    「你要背啥书啊?」吴幸子心里不免好奇,他知道关山尽文武双全,看过的书肯定比他多上数十上百倍,可他好歹是读书人哪!怎么能听背书听睡了呢?

    「清城县志。」此话一出口,吴幸子就忍不住抖了下,惊讶地双眼大睁。

    「你你你、你怎么看过县志的?」所谓清城县志,顾名思义就是清城县方志,与一般县志别无他样,唯一不同的就是编纂者了。不巧,吴幸子正是其中之一,还是最主要的那个。毕竟清城县地方小,读书人来来去去就那么多,学问最高的通常是县太爷,接着就是师爷了。

    县太爷公务繁重,哪有功夫编写县志,担子自然落在师爷肩上。

    吴幸子自知文采普通,外人看看他也不放在心上,可知道关山尽看去了,却莫名觉得坐立难安,这么点墨水轻易就能被看透,比不穿衣服还令人羞耻啊!

    「你屋子里不是有一套吗?那时候在你家闲着无趣,都看完了。」关山尽笑答。

    「欸,我都忘了我还有县志......」吴幸子萎靡地垮下肩,整个人都缩到关山尽怀里了。「嗳,你竟然都记住了吗?我写得不好,多丢人啊。」「文采确实并不华丽,但朴素直白,倒是将清城县介绍得很清楚。」关山尽笑着在他额上亲了口。「如何?背县志哄不哄得睡?」「大抵是不行的,嗳,你忘了吧?」怎么可能睡得着,他羞都能把自己羞死。

    「清城县是个好地方。」关山尽没响应他的要求,索性与他闲聊一二也不错。

    「那是。」吴幸子点点头,清城县虽穷山恶水,但毕竟是生养他的地方,对自己的家乡总是有种割舍不了的喜爱。再说了,孤阴不生,独阳不长,哪哪儿都有自个儿好的地方。

    「等鲁先生大婚后,我们回去住几天?」「住几天?」吴幸子闻言猛地抽颤了下,关山尽蹙眉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要回京城述职?」他赶紧解释,脑子想的却是明日的旅程,莫名心虚。

    「不差这么几天。」关山尽以为他担心自己打算抗旨不从,熨贴地笑着安慰道:「陛下不急着要我回去,时间宽裕的紧,迟几日无妨,先回清城县倒也顺路。」「这样嘛......」吴幸子勉强露出微笑点点头,接着把脸躲起来,就怕自己的神情露了马脚。

    「这回,鲁先生也会一同回京城。」关山尽突然如是道,语气里隐隐带点紧张与试探,吴幸子却没听说来,无所谓的点点头。

    「你们二人说开了便好。」在吴幸子心里,鲁先生应当是与关山尽剖白心意了,毕竟明日就大婚,真的不能再拖了。

    「你不介意?」然而他这般平淡的语气,却让关山尽满心不是滋味。竟然连问个缘由的意思都没有吗?

    「啊?」有什么好介意吗?他打开始就是外人,事到如今关山尽与鲁先生和和美美,本就没有他什么事了。

    啊,莫非,关山尽怕他怪鲁先生吗?心思闪过,他连忙开口宽慰:「你别多想,我明白鲁先生的不得已。」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大抵就是这种情况了。

    关山尽脸色一变,咬牙问:「喔?所以,你也希望能结婚生子不成?」

    第61章 人有悲欢离合,就此别过(彩蛋:人兽世界、舔舔舔,喷水,咬一口)

    娶妻生子?吴幸子愕然地瞅着关山尽山雨欲来的阴沉面庞,傻傻地摇头。

    他娶什么妻?生什么子?他喜欢的是大鲲鹏呢!就算要找人白首共度,也得找只顺眼的鲲鹏呀!

    姑娘们他一根手指都不敢碰,这辈子碰过的女人就只有他娘跟柳大娘了。

    见了他的傻样,关山尽也察觉自己迁怒了,他一抹脸,深深叹了口气,歉然道:「是我的错,你别气我。」也是,吴幸子和鲁泽之不一样,打从初会开始吴幸子就摆明了只要鲲鹏不要人,这样的老东西还能娶妻生子?恐怕连想都没想过吧。

    「怎么啦?」吴幸子自然是不气关山尽的,只是觉得好奇,照理说好容易与鲁先生两情相悦了,应当正是开怀的时候啊!怎么反倒......有些恹恹的?

    他莫名有些心疼,拉着人坐起身,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把关山尽的脑袋按进怀里,温柔地抚摸那头缎子似的发。

    「同我说说?」关山尽瞇着眼,舒舒服服地靠在吴幸子怀里。老家伙身子单薄,胸口也薄薄的没几两肉,却很是暖和,气味柔和迷人,没几息就将关山尽胸口的郁气都化了干净。

    他伸手揽住吴幸子细腰,享受难得的温情。想来也好笑,他们两人在一起总是奔着吃饭或交媾去的,人性中的性欲、食欲一点没落下,贴己话却没说过多少。他甚至都没弄清楚吴幸子祖上究竟做什么呢,只隐隐约约猜到吴父应当不是个单纯的读书人,先别说小地方的秀才怎么能又会弹琴、又能写诗,彷佛无所不能。这种能拔数个乡镇第一的人,不可能没能继续往乡试考,甘心情愿待在家乡当个教书先生,吃不饱饿不死地养着一家伙儿。

    可过去,他没兴趣知道。眼下,却又失去了询问的时机。

    不过无妨,关山尽这辈子遇过的困境绝境可多了,这不是件大事,可以徐徐图之,等京城那边也稳下了,他便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和吴幸子好好相处。

    倒是,有件事他现在非问不可。

    「你是吴家的独苗?家里还有其他人吗?」想来也好笑,他也好,鲁泽之也好,吴幸子也好,竟全都是家里独苗。这样的三个人,却莫名牵扯到了一块儿,只能说是老天爷作弄人。

    「家里没有人了。」吴幸子摇摇头,歪着脑袋蹙眉:「我阿公阿嬷在我出生前就去了,姥爷姥姥在我小时候也不在了,老人家过去后,舅舅们就离开清城县,也不知去那儿了,爹娘走的时候他们也没回来看一看,姥爷姥姥的坟也都是我整理,怕就怕舅舅他们也在那次大水......」不敢再说,吴幸子叹了口气。

    也难怪有些邻里不待见他,在背后说他命硬。两家十好几口人,他说不定还真是唯一一个活口。

    「是嘛……」关山尽察觉他的郁郁,翻身改将人搂进怀里,背靠着床头,让吴幸子贴在胸口,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别多想,命运不由人,与其想那些死去的,不如让自己好过。」「嗳......」吴幸子闭上眼。

    关山尽身体强壮、内力浑厚,心跳平缓但极为有力,隔着看似纤细,实则精实饱满的胸膛,仍彷佛敲击在耳朵上,微微发麻。吴幸子老脸微红,想移个姿势,却被关山尽抱得很紧,动弹不得地窝在原处。

    「那么你......是否想过要如何延续香火吗?」这话问得出乎两人的意料,关山尽没想到自己竟真的问出口,而吴幸子则没想到会被这么一问。

    吴幸子静默了半晌,他有些疑惑,不懂关山尽为何问出这样探人阴私的问题,他俩从来只是萍水相逢、露水姻缘,这数个月的相处,虽说一起祭了祖过了年,他对关山尽也动了心,可关山尽却从没问过他更多身上的事。眼看他都要下堂了,怎么偏偏深聊了呢?

    「我......」吴幸子沉吟数息,最后叹了口气。「我原本打算四十岁生辰,便自戕了。」这个心事,他没与任何人说起过,不知为何却脱口而出。

    原本温柔地搂着他的男人猛地僵硬,狠狠地掐了他一下,把吴幸子掐得痛唉出声,又连忙泄了力道,可气息却依然热辣辣地,彷佛一头被惹怒的豹子,喷着气绕着他打转。

    「为什么?」关山尽向来缠绵温柔的声音变得冷硬,犹如磨利的刀刃泛着冷光。吴幸子缩起肩膀抖了抖,讨好地用脸颊蹭了蹭关山尽胸口,怯怯地用手环住他精实纤细的腰。

    「我......」吴幸子咽口唾沫,喉头莫名干涩。他挣扎着要不要老实说,关山尽看来动了气,他却不解因由何在。

    「老实说,你骗不了我。」垂下头正好能看到吴幸子慌张的神情,心里想啥都分毫不差地展现在脸上,关山尽突然有些好笑,勉强绷住了声音,继续吓唬他。

    闻言,吴幸子又是一抖,整个人到像只真正的鹌鹑,小小的缩成了一团。

    「我......我那时候......很寂寞。」这话很难说出口,回想当时候,吴幸子唯一记得的就是寂寞。

    无止无境的寂寞,彷佛永远都没个头。

    那时候的他,还是清城县的吴师爷。每日都是家里和衙门,偶尔去街上买些菜,吃碗豆腐脑,逢年过节就去鹅城采买一趟,回到家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吃自己煮的菜。

    为了颜文心,他同衙门借了一笔钱,这么多年来慢慢偿还,五年前才终于偿还完毕,连利息都补上了。原本松了一口气,总算了却了一桩心事,然而不久便发现,没了这桩心事,他到底为何孤孤单单地一个人活着呢?

    所以他买了一块墓地,那可真是块极好极好的地啊!这么好的长眠之所,理当要有个配得上的棺木才对,于是他开始存棺材本。这是真正的棺材本,就为了买棺材。

    柳州的棺材那是最好的,他大概买不起最拔尖的,但价格合理又好的棺木应当也不是大问题。他都想好了,一顶香杉木的柳州棺材,寿衣是他当年考中秀才时母亲替他做的衣服,总算没被大水冲走,这么些年来他细细保存着。

    不知不觉,吴幸子倒豆子似把所有话都说出来了,细细柔柔的声音那般认真,关山尽却听得彷佛有千万根针戳在心眼上,疼得他难受。

    「你怨恨颜文心欺骗你吗?」这是头一回,吴幸子在清醒的时候提到颜文心,这般坦然,那些伤人的过往似乎早已不再重要。

    「我......」吴幸子眨眨眼,这才惊觉自己不小心竟同关山尽提到了颜文心,他小心翼翼地瞄了关山尽一眼,苦涩但诚恳地勾了勾唇角:「我不知道,但,至少为了他我活到今日。」要不是需要还那笔银子,吴幸子觉得自己兴许早在寂寞中撑不下去了。

    却不想,他会这般寂寞,罪魁祸首就是那个颜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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