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有相逢 - 分卷阅读45
“你去哪里了?怎么半夜不回来?”伏羲问蒲川,帮他把长刀收回鞘中。
蒲川低头看看伏羲的神情,抿着嘴,抬手摸了摸伏羲的头顶,轻声说:“我去看了看山里的情况,发现……有点不太平。”
“不太平?”伏羲猛地抬头对上蒲川的目光,却在他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蒲川扶着他坐下来,把面前烧火过后留下来的灰烬拢在一起。他让伏羲坐在自己旁边,神仙则寻了一处干净的地方盘腿坐下来。
“是啊,不太平。我刚才杀了一个人,拿到了这个。”蒲川摸出怀中的腰牌,摊开了给蒲川看。
这时神仙的声音突然飘过来:“人明明是我杀的,你怎么跟我抢功劳呢?”
“是是是,是仙人杀的,仙人说什么都对。”蒲川连忙改口,这位是尊大佛,天上有地下无的,活祖宗可要小心供着。
神仙这下才露出满意的神情,就像是在谁家的庙堂中享受了供奉,心满意足地回天庭去禀报玉帝的小神仙。
伏羲往蒲川身边靠了靠,说:“他是谁?神仙?”
“嗯,是个神仙,不过好像有点糊涂,他记不起自己的名字了,也记不起自己是哪一号人物。”蒲川在伏羲耳边小声说,免得被神仙听了去。
“谁说我糊涂?”神仙这下不乐意了,“我只不过是睡太久了,忘记了而已。不过我倒是记得,我当年还是挺厉害的一号人物来着,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
神仙撑着头思考,拧着眉头努力回想一些事情,但好像一直有什么堵住了他的思绪,怎么也跨不过去了。
神仙有点烦躁,他扒拉两下自己的头发,满头银发卓尔不群。
蒲川笑他两句,说:“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没准哪天睡醒了,就想起来了。”
“不行,我一定要想起来,我不能忘记一些事情,我好像忘记了谁,是谁呢?”神仙自言自语,站起身来在洞口徘徊,“是谁呢?好像对我很重要,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伏羲看着神仙焦躁的举动,时而看看蒲川的脸,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伏羲,我有点冷,过来让我抱会儿。”蒲川忽然说,他盘腿坐着,神态有些疲倦。
伏羲把长刀放在一边,坐在蒲川身前。蒲川裹好兽皮毯子抱住他的时候,伏羲感觉到了他身上扑面而来的寒气,幽幽的,直达心底。
蒲川坐在墙根,把伏羲抱在怀里,好歹驱除了一点寒意。神仙身上虽然温暖,但蒲川还没这个胆子抱着神仙取暖。
神仙还坐在洞口的石凳上沉思,光线从那里透进来,把神仙照得只有一个漆黑的侧影。在他背后的蓝紫色天幕上,万千的星辰正悄悄地落入东海中。
而此时,海边崖洞里,也有一个道士,正从又一个大梦中坐起,孤独地遥望着明月。
蒲川很快就睡去,黎明时分,伏羲从蒲川怀中醒来,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却见神仙就蹲在他眼前,盯着他的脸端详。
伏羲吓了一跳,抬眼去看蒲川,就听见神仙说:“他听不见的,我停止了时间。”
神仙笑着看伏羲的眼睛,外面天光并不明亮,山洞里晦暗不明。神仙的表情隐在黑暗中,他异色的双瞳格外夺目。
接下来一句话让伏羲浑身冷汗:
“老朋友,你还记得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猜猜伏羲跟神仙爸爸什么关系?
明天发糖哦,注意接收,啾咪~
☆、浅尝
丞相在将军的照看下休养了几日,身上的伤已经大好。其间老大夫来为他检查过几次伤口,每次都被将军挡在三步开外。
“将军,你让人家站得那么远,怎么看得清呢?”丞相责怪将军一句。
“老先生是我军中最好的大夫,耳聪目明的,什么样的伤口,让他看上一眼,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将军坐在丞相旁边,帮他穿上半褪的衣裳。
丞相系着腰间的绑带,抬起眼睛看着将军笑了笑,说:“当真还是个活华佗?”
将军抿着嘴想了想,咂摸了一下,才说:“国家奇人异士多不胜数,活华佗算什么,还有活神仙呢。”
“活神仙?将军不要说笑了,那都是话本字里杜撰的。”丞相笑着刮刮将军的鼻梁,调笑他两句,轻轻快快地穿上青花袍子。
将军见他动作利索了,便知他身上的伤口已无大碍。将军长舒了一口气,在桌前坐下来,掂起墨笔开始写字。
“你在写什么?”丞相把自己的领口扣好,一眼瞥见将军坐在书案前,面前一张宣纸上落下斜逸的字迹。
将军没说话,丞相曳着衣裾走过去,抬手放下了纱幔,屋里的光线变得朦胧缱绻起来。屏风两边的乌木联牌轻轻敲击着,上头一大片紫玉丁香和落花蝴蝶一下子满了眼。
“相爷怎么把帘子放下来了?本官看不清字了。”将军搁下墨笔,正要起身去把帘子打起来。
丞相把他按回原地,盘腿在他旁边坐下来。青花袍子很长,上面绣着荷花和风筝,长长地铺陈在他身后,像一池碧波,荡漾起一整个春天的心事。
将军知道丞相的小孩心性,也不想拂了他的意,于是任由丞相撩着他的头发,重新提笔写他的折子。
“北原军伤亡情况……”丞相轻声念起将军写在折子上的一行字,语气里不再是平时那么泼辣戏谑,带上了一点微微的怅惘。
丞相趴在桌案上,眯起眼睛看背后窗户里的露出的一方天空,湛蓝湛蓝的,在他眼睛里氤氲出蔚蓝的色彩。
将军听得他这么惆怅的语气,忽然手上就写不下去了。将军一时忘记了接下来该写什么内容,他叹一口气,把墨笔搁在砚台旁边,慢慢地磨着松烟的墨块。
“中军那个百夫长,”将军闲闲地说起,“跟了我很多年了。我爹当年把他从雪堆里刨出来,抱回营地里照养了三天。他的背那时候都冻烂了,不能碰热水,我记得是我亲手拿雪给他擦背……”
将军停顿了一下,默默地看着墨块在砚台里慢慢化开。这些都是陈年往事了,将军那时还年少,十七八岁的样子,跟着老爹在边关的风雪中驻守。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丞相撑着头,看着将军的侧脸,眼里波光潋滟。
“后来呢,他就慢慢好起来了。这人也是命大,在荒山里迷了路,居然还能活下来。然后我就知道他跟着父母去关外做生意,但是被异族杀掉了。他跟着几个伙夫逃进山里,正好遇上冬天,你知道,风雪大起来连山头都能淹没。”
丞相垂下眼睫静静地听将军讲述,他能想象当时的年月,秋风入关,大雪满山。
“百夫长说他恨透了异族,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亲手杀掉仇人。”将军推开砚台,往旁边的博山香炉里添了点苍山籽,香气四溢的,让人想起黄鹂翠柳,沙暖鸳鸯。
将军把香料盒子放好,长长舒了一口气,才说:“可是他现在也死了。百夫长天赋异禀,能举起千斤的重物,可是他还是死了。”
“异族该杀。”丞相说,绕着将军的头发,低眉垂目的,看不出悲喜,“却将万字平戎策,换的东家种树书。”
将军俯下身来,离得丞相近一些:“我爹跟我说,叫我做第二个孙仲谋,年少万兜鍪。那相爷看我现在,比孙仲谋,还差了多少?”
屋里静静的,苍山籽的味道渐渐漫散,纱幔被风吹起,桌上的宣纸沙沙作响。
丞相看着将军的眼睛,听到外头传来鹰隼的鸣叫,草絮和野花被风吹起,从半开的窗户中飘进来,落在丞相的衣襟上。
丞相笑起来:“民间都说将军神勇无敌,所向披靡。今日一见,倒是众望所归。”
将军被丞相这样看着,心里动了动,鬼使神差地,掂起一片花瓣按在丞相的嘴唇上,然后出其不意低头轻轻在那上面轻轻吻了一下。
将军的动作让丞相愣在原地,饶是丞相精明机灵,现在他也不得不败下阵来。
丞相心跳得像是急促的鼓点,一层淡淡的红粉浮上他的耳垂,而后又很快地消散下去。丞相忍住内心无边无际的喜悦,面上藏山不露水的,看不出错处。
将军心里也没平静到哪里去,他居然能干出这么胆大包天的事,以前丞相留他吃饭都还要推辞一番,要是放在现在,不用丞相说,将军自己就留下来了。
虽是蜻蜓点水般的一下子,还隔着一层绯红的花瓣,但这一下足够让丞相心里飘忽很久了,砰的一声,银瓶乍破,浴池开满鲜花。
“将军,你好大的胆子。”丞相脸上浮起笑意,眼角眉梢都是一万种风情。
将军退开一点,苍山籽和雪松木清冽的香气在他们中间徘徊,将军说:“本官唐突了,请相爷治罪。”
“嘴皮子功夫倒是一点不落下。”丞相抬手揪住将军的衣领,凑过去,“本官今天偏要收拾你。”
忽然将军的嘴唇就被人堵住了,丞相咬着那片花瓣,用舌尖抵着,把它送进将军的唇齿之间。
将军半眯着眼睛,屋里光线暗,桌上一砚台的墨水生出淡淡的香气。外面的阳光正照在广袤的原野上,山峦起伏,花海遍地。
过了一会儿,丞相才松开他,坐回去,巧笑着看将军的神情。
“不瞒丞相说,这花瓣,是甜的呢。”将军抬手摸摸自己的唇角,跟丞相的名字一样,一琢磨就是无穷的滋味。
丞相钩起一缕长发,说:“有本官甜吗?”
将军看着丞相钩着自己的头发绕着玩,想了想说:“蜻蜓点水的,还没尝出味道。”
“那将军,还想怎么尝出味道来?”丞相抬眼瞥他一眼,复而低头去专注于手上的动作。
丞相把将军的头发和自己的头发缠在一起,解下头上的丝带,把两束头发绑在一处。丞相系了一个漂亮的攒花结,然后指给将军看。
“本官很甜的,只是你还不知道。”丞相得意地说,“把你绑住,你就跑不了了。”
“本官是晏鹤山的人。”将军说。
“翁渭侨是晏鹤山的人,一直都是。”
丞相笑,他笑起来的时候像春天,生机盎然。南国桃李花,灼灼有辉光,将军曾在这样的笑容里沉沦过,日思夜想,寤寐难忘。
将军坐过来,抬手在丞相耳边轻声说:“晚上军中有场庆功宴,犒赏将士的,相爷您要不要去坐坐?”
丞相愣了一下,转而眼里神采奕奕:“本官当然要去了,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本官也想乐呵乐呵。”
添加书签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