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有相逢 - 分卷阅读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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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匠一人挡不住他们人多势众,很快,就有人钻了空子,跃上了房梁直追着管家的踪迹而去。

    正当花匠分身乏术,焦头烂额之际,一支利箭突然横空穿过,洞穿了那个锦衣卫的胸膛,带着他像烂熟的苹果一样,摔落在地上去了。

    ☆、知归

    见有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花匠心里自然是欣喜若狂,他面露感激地往利箭射来的方向遥望,雨中,楼台万里。

    射箭的人没有露面,花匠正心生疑惑,突然耳畔划过飕飕的风声,游龙一般的弧光在几个锦衣卫中间穿梭,很快就是一番血肉横飞的景象。

    倏地一下,弧光抽回,花匠这下看清了,那是一柄蜿蜒的软剑,锋利的剑尖像是眼镜蛇的毒牙。

    黑色的风袍搅起大片的雨水,水珠弹射开去竟像暗器一样割开了几个锦衣卫的喉咙!花匠眼疾手快,在这些雨水的掩护下,抡着耙子扫了过去。

    威力不小,当即扫断了一个锦衣卫的腰,惨叫声弥漫了整个天井。

    丞相从檐头一跃而下,他刚刚抵达自己的府邸,结果一进门,自己的家被人闹了个天翻地覆。

    “管家呢?童子在哪里?”丞相低声急促地问花匠,他蒙着脸面,风袍遮住了他大半张脸,肩头的银色花纹已经被打湿了。

    花匠听出了这是他主子的声音,当即谢天谢地求神拜佛。他盯着四周,咬着牙齿恶狠狠地说:“管家带着童子往南边去了,这些狗奴才,青天白日里也敢擅闯民宅!”

    “这些人交给你了,干掉他们,留一个活口。”

    丞相从腰上卸下两把短刀,另外塞了一些暗器在花匠的腰带里。他吩咐完之后拉紧袍子跃上了长廊,背后的白色流苏飘起来,如堂下双燕,深山鹧鸪。

    花匠看着丞相的身影消失在层叠的门墙背后,他转过脸来,瞪着面前三四个锦衣卫,把手中的耙子往旁边一丢,抽出两柄短刀来,摆出格斗的架势。

    花匠早年在边疆当兵,拳脚功夫自然是不得了,十八般武艺不说样样精通,起码也上得了台面。

    大雨哗哗地下着,院中那棵老梧桐树抖着枝桠,沙沙的声音犹如天籁。前两天刚打理好的紫薇花被削得七零八落,花匠一想就是一肚子火气。

    他当即断喝一声,带着惊雷乍起的气势,踏着雨水中流淌的花瓣,挥刀而上。

    丞相站在最高的檐头俯瞰整个府邸,他戴上斗笠,遮去大雨。夏季的暴雨和雷声一起来临,墙外的柳树荫荫郁郁,蓝色的野花一丛丛开放。

    他没有看到管家,府邸里的甬道纵横交错,他四下察看着,除了花匠所在的院子里嘈杂一片,其余地方均是人声寂寂。

    丞相按着腰间的软剑,闭上眼睛仔细聆听。

    他的听力没有将军那么好,但多年习武的日子,倒是让他练就了识别风声的好本事。无边无际的大雨浇灌整个帝都,远方的运河渺渺一片青烟。

    霎时,丞相睁开双眼,穿过厚重的雨幕,在一条不起眼的小道中看到了抱着童子的管家。他像是在躲避什么人,拖着长剑,半边身子鲜血淋漓。

    蓦地,管家闪身进了另一条甬道,而尾随着他来的,是一个身着玄衣的锦衣卫,在原地观望一下,迅速掏出了怀中的火炮,准备报信。

    丞相一抬手举起了手中的长弓,拉开了,张满的的弓弦如天上的满月。他瞄准了底下的人,露在外面的双眼深幽似古井。

    下一秒,弓箭像出笼的猛兽,咆哮着扑向了报信的锦衣卫,眨眼间就横穿了他的喉咙。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火炮已经离手,直冲云霄,在暴雨倾盆的天幕下炸开一朵烟花,残留的烟气很快就被雨水打落在地上。

    丞相起跑,他在房梁上跳跃飞奔丝毫没有障碍。他的轻功在很多年前就无人能及,虽说不入江湖,但在江湖上的名声倒还是很响亮。

    管家抱着童子冲出了丞相府的南门,他听见背后轰然一声炸响,回首一望,隔着漫天的大雨,天幕中一朵烟花正在绚烂地绽放,

    管家眼前一片模糊,本就受伤的眼睛再加上血水的阻挡,混混沌沌,如天地初开。管家的神志有些不清醒了,晕晕乎乎的,步子越来越沉重。

    轰隆隆,街道的尽头传来了磅礴的马蹄声,显然,接到了内应的信号,埋伏在外头的锦衣卫们包抄过来了。

    管家心里大惊,他抱紧了童子,侧身躲进一条逼仄的小巷中。这一动,大腿上的肉被撕裂了,他痛得直接跪在了地上。

    大雨洗刷着管家的脸面,洗去了他额上的血迹,两颊贴着鬓发,喉头滚动着,不住地倒抽冷气。

    童子从他怀里钻出来,他小小的,一身衣裳血污不堪,不知是管家身上的,还是那些锦衣卫身上的。

    童子一直在哭,管家不让他发出声音,所有的哭声都压在喉咙里,脸上却大泪滂沱。虽说童子之前经历过天灾人祸,但没有哪一次比现在更令人揪心。

    “管家,管家,你怎么流这么多血?那些是什么人?是来抓你的吗?”童子一边哭一边问,声音小小的,哑哑的,在雨声里,疼到人心里去。

    管家闭闭眼,好容易才缓过来,他撑着身子坐起来一点,脸色苍白的,看着童子艰难地笑。管家看不清童子的面容了,在他的记忆中,童子长得很可爱,像海外那些可人的娃娃,

    “好了好了,不哭了。”管家轻声说,他抬手摸摸童子的脸,却摸到了满手的泪水,“再哭就不是大英雄了。”

    童子手忙脚乱地用手去堵管家腿上的伤口,一边哭着喊他的名字,可是血怎么也止不住,汩汩流着,把他的手染成一片鲜红。

    “不哭了,不哭了,过来,管家抱抱。”

    管家把童子揽进怀里,摸着他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喘息着,嘴角带笑。

    外头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管家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他松开童子,摊开手掌,却发现满手都是乌黑的颜料!

    管家心中巨震,这是给童子染发用的颜料!被大雨冲刷了这么久,全部都掉色了!

    他定睛看童子的头发,斑驳着,颜料正在被大雨一层层洗掉,尾端已经赫然露出了头发本来的颜色!

    不行,绝对不能让外人看到!管家的心抽紧了,这是丞相的宝贝,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断不能被外头那些贼人抢了去!

    二话不说地,管家拎起身旁的长剑,一手搂着童子,拖着一条血痕,往巷子的另一头走去。

    顷刻,管家带着童子走出了小巷。却不想,巷子的外头,早已围满了抽刀出鞘的锦衣卫!

    原来,是一场守株待兔的狩猎。只可惜,他真的成了那只兔子。

    管家独自站在包围中间,四面受敌。童子被他护在怀里,一手抱住童子小小的脑袋,替他挡去雨。流水从他脚边流过,青石板上涟漪阵阵。

    众人一拥而上。

    登时,利箭接连着射过来,一发接着一发,尖利的镝声不绝于耳。像有无数只乌鸦在耳边鸣叫,蝙蝠的翅膀拍打着众人的脸颊。

    管家往上方看去,环视了一番,在雨中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不远处的墙沿上,挽弓搭箭,出手从不拖泥带水。

    丞相一口气把箭筒里的箭尽数射出,他气得狠了,咬着牙齿,看准了一个个锦衣卫的后脑,一箭下去脑浆迸裂,连呼气的声音都来不及发出。

    忽地摸到背后空了,箭已经被射完,他一把甩开了长弓,抽出绑在腰间的软剑,一抖手腕,软剑呼啸而出,蜿蜒着,似群蛇出洞。

    下方的人群中还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丞相已经像游鱼一般滑进去,逼近管家身边,一展手臂,用链剑将他们团团围住。

    链剑像是活了一样,盘在半空,剑尖对准了外部,犹如巨龙将跃,长蛇吐息。

    丞相靠在管家背后,手中握着短剑,指缝里弹出了柳叶刀。凛凛的,与众人对峙着,那一身的杀气,能把漫天的雨水都压下去。

    管家感觉到了,那种铺天盖地的威仪,压得他喘不过气。这种气息,跟多年前那个雨夜一样,血水染红了青砖石墙,雨水打湿了谁人的衣裳。

    丞相带着管家数个来回之后,锦衣卫已经解决掉了一大半,本以为剩下的可以一锅端干净了,却不想,他们的救兵来了。

    丞相的斗笠被划破了,摔在地上,风袍的帽子掉落下来,露出他的眉眼。丞相一直蒙着口鼻,再加上朦胧的雨幕,很难认出他来。

    管家望着街道远处不断涌来的玄衣黑袍,朦朦胧胧地,一晃神,好像回到了当时的年月,也是此情此景,多年来不曾忘记。

    管家的意识时而模糊,时而清醒,乒乒乓乓的刀剑声似乎都离他远去了。他想睡一觉,躺倒在这沙沙的雨声中,大梦三天都不醒来。

    他看到丞相的背影,跟多年前一样,一招一式都有板有眼。丞相是才子,南国桃李花,灼灼有辉光的美男子,本不该做这些杀伐的事。

    管家的眼前,已经看不清什么事物了,灰茫茫一片,天空压在了他跟前。

    骤然,丞相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嘶哑的呐喊:“小心——!”

    再一转头时,温热的血浆已经洒在了他的衣袍上,灼然如百花盛开。他想起自己那件衣服,上面绣着孔雀,绣着牡丹,国色天香。

    绣春刀穿透了管家的肺,大片的殷红漫开去,如星火掉落,霎时烧焦了平原。

    管家在最后一刻帮丞相挡了一刀,他一伸手把怀中的童子推到丞相的臂弯里去,看着丞相的眼睛,一眼就越过了一万年。

    丞相瞳孔一下子收紧,头顶突然雷声大作,一声呼喊自天地间响起:“颜知归!”

    雷声隆隆而过,丞相的呼喊声也在这样的余音中落在了地面上。大雨把一切都冲刷干净,连一点残留的念想都没有留下。

    颜知归是管家的名字,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样,举手投足都是凛然的墨香。管家喜欢穿长衫,鼻梁上架着眼睛,时常和童子斗气,偶尔还帮着撮合丞相和将军。

    “管家——”一声童音也拉长了调子,撕扯着,带着明显的哭腔。像风中飘荡的羽毛,颤颤地,零落成泥。

    管家在丞相耳边轻声说:“相爷,当年你救了我一回,现在,轮到我了。他们是来抓人的,这回就让我去吧,不然,今天丞相府怕是没有活人了。”

    话音刚落,他胸前的刀尖一下子抽回,两个锦衣卫将他按下,双刀架住他的脖子。廷杖打在他的脊背上,管家一下子跪伏在地,一口鲜血吐进了积水中。

    锦衣卫又围上来,逼退了丞相几步,正打算从丞相手中把童子夺过,却见链剑咔咔盘起来。

    童子抱着丞相的腰,从缝隙中看着那些人把管家带走了,他手中被砍得残缺不齐的剑哐啷一声就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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