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有相逢 - 分卷阅读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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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寄给丞相大人。”锦衣看着将军的眼睛,“劳烦将军了。”

    将军听到丞相,瞳孔缩了一缩,但他没有表示,只是把信放进袖子中,叫人上来把锦衣带下去了。上游坐在一旁看着,默不言语。

    “道长,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说?”将军在圈椅中坐下,手肘边放着自己的长刀。

    上游搁下茶杯,抬了抬下巴,淡然道:“锦衣是晏翎手下的人,这些年,他一直在帮晏翎做事。不过他来杀你应该不是晏翎指使的,晏翎那么爱你,他做不出这种事来。”

    将军被他说得有些不自在,听了上游的话他心里也有些担忧。锦衣是丞相的人,他刚才写信要寄给丞相,他会在信里写什么?

    上游看出了将军的担忧,笑着站起身,拂袖道:“不会是晏翎的,毕竟,他是真的很爱你啊。”

    将军脸红了,上游垂眸笑了笑,再意味深长地看了将军一眼,下堂去了。将军抬手握住横放的刀柄,目光却落在紫红色的菊花上,他在回想上游刚才的那个眼神,那个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上游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呢?

    将军闭上眼睛,想起了丞相的面容,眉梢带喜,眼尾情生。

    几日后,两封信同时送到了丞相手中,一封是将军的,一封是锦衣的。丞相猛然警觉起来,他在桌案前坐下,两封信比照在一起看,眉间渐渐笼上阴云。

    他靠在圈椅里,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自语道:“这该死的阉人......居然打我心肝儿的主意!”

    他又把将军的信看了几遍,再把信纸叠好了小心地放在红木盒子里。锦衣那封信被他放在蜡烛上烧掉了,看着信纸化为灰烬,他起身出门准备去找广陵王。

    《旧纪》载:......是年九月,广陵王出兵‘勤王’,助御军击退异族,其间私自打开北城门,致使乌罕那提氏逃走。战后,广陵军以‘休整’为由,进驻帝都。秉笔崔氏趁机进言,当留广陵军于帝都,以抚军心。晏翎串通广陵王,广陵王突然起兵,大举进攻帝都,里外夹击......

    “相爷,皇帝下了密令,说要召回北疆的守将,令其带兵速归,准备对付广陵王。”梁顾昭匆匆赶来,向丞相告知这个消息。

    丞相摔开了手中的茶杯,跨上一步拽住梁顾昭的衣领,逼问道:“你哪里听来的消息?密令现在在哪里?”

    “从王爷哪里得知的消息,密令已经发出了,使者正在赶往北疆的路上!”梁顾昭急得满脸通红,“皇帝接连发了数道密令,说是十万火急!”

    城外传来火炮轰击城墙的声音,广陵军正在攻击南城门。经过多日战乱,除了西北方的一片,帝都几乎已成废墟。东海总兵叛乱还没有平息,西蜀的地震灾情重大,琅琊王拥兵于泰山脚下,帝国岌岌可危。

    “不行!不能让他回来!”丞相怒吼道,“至少不能这个时候回来!你的海东青呢?我要寄信!”

    矛隼穿破长风往北疆疾飞而去,它比之前的哪一次都飞得用力,几乎是永不停歇。它坚硬的翅膀砍破云层,一天时间就赶到了雀城中心。

    “将军!帝都来信了!”士兵高喊着冲进练兵场,把一张纸条递到将军手中。

    将军展开来一看,当即皱起了眉头。蒲川在一旁看着好奇,凑过去问:“谁寄的?写了什么?”

    只见纸条上饱蘸朱砂,赤红的两个字赫然其上:勿归!

    ☆、倥偬

    蒲川眼皮子一跳,那红艳艳的两个字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当即一句话就脱口而出了:“操!广陵王这么快就进攻了?!”

    将军被蒲川这一声尖叫吓得肝胆一颤,揍了他一拳,再捂住他的嘴巴把人拖到墙根去,逼问道:“什么进攻?广陵王进攻?你怎么知道的?”

    蒲川傻眼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把秘密漏出去了,要是丞相知道了还不扒他一层皮!他愣了一瞬,打了个寒噤,慌忙道:“听帝都来的商人说的,不过我看他们是在胡说八道!广陵王哪有那个胆子冒犯皇帝!”

    将军撇起了眉头,垂眼看看书中的字条,上面两个字是丞相写的,连丝如游龙。他再看看蒲川,蒲川瞪着一双眼睛,双手都在抖,不知是紧张还是惊吓。

    他把字条举到蒲川鼻子跟前,说:“你知道这是谁写的?”

    蒲川这一想才发现字条上根本没注明是何人所写,自己这一喊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蒲川心里死亡咆哮,这怕是要被将军拿住把柄了!

    “不知道。”蒲川摇摇头,誓死捍卫丞相的秘密,“不过这两字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叫你不要回去?”

    将军薅了他一头,道:“这是丞相写的,那还用说,当然是帝都出事了!你刚才说广陵王进攻帝都,到底怎么回事儿?说!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蒲川扇了自己两巴掌,恨不得挖个坟墓把自己埋了:“全是市井草民的胡言乱语,将军不必当真!皇帝圣明,广陵王怎么敢贸然进犯。刚才那话就当是我胡诌,把他当个屁放掉吧!”

    “说话没点分寸,夫子诗书都白读了?”将军揪起蒲川的耳朵,“我听说青城道士饱读诗书、风雅无双,那上游是怎么教你的?难不成成天教你一些屎尿屁?”

    “没有没有,不关师父的事。”蒲川疼得龇牙咧嘴,忙为上游开脱。上游清心寡欲,舞剑炼丹赏花捕鱼,怎么会教他这些粗俗玩意儿。

    将军松开手,把字条揣进衣袖里,笑道:“不知道上游怎么会有你这个徒弟,实在是有辱师门。”

    蒲川刚想反驳,将军按着腰刀往另一边走去了,招呼他一声:“随我来,这事情不简单,咱们跟你师父商讨商讨。”

    将军走远了,腰间火红的丝绦随风飘摆。蒲川摸摸被揪红的耳朵,悻悻地跟在后面,虎头海雕在淡色的天幕上盘桓,偶尔发出悠长的尖啸。

    上游很快赶到了堂上,那时候他正在院子里浇花,一边逗逗雪山上跑下来的白狐狸。他觉得这小狐狸可爱,便抱着来见了将军。

    上茶之后,将军屏退了众人,把字条递给上游看。上游仔细看了几遍,才说:“依贫道所见,这确实是丞相大人的字。”

    将军心里翻了个白眼,我跟他都是拜过天地的关系了,这个还用你来说?不过转念一想,万一这是虞景明写的呢?那个渣滓把丞相的字模仿得惟妙惟肖,根本看不出分别来。

    “那依道长的话,这该是怎么一回事?”将军坐下来,叠起双腿,“道长从帝都来,耳目通达,想必知晓很多事情吧?”

    上游闲闲地捋着狐狸毛,小狐狸在他怀里眯着眼睛享受。停顿了一下,上游才笑着说:“将军莫非忘了?贫道离开帝都的时候,将军还没来北疆呢。”

    “末将知道道长与丞相是江湖朋友,那依您对他的了解,这张字条表示什么意思?”

    “这个嘛......”上游斟酌两下,抬眼看看将军,“要说关系亲密,贫道自然是比不得将军。不过依贫道愚见,近日帝都必有异变,晏翎又不想让您参与进去。否则,他犯不着用海东青来给您送信。”

    上游说罢转眼去看看那只站在刀架上的白色矛隼,眸光忽然一闪:“这不是梁氏的海东青么!”

    “梁氏?”将军问。

    蒲川听见这个名字也坐直了身子,目光落在矛隼身上。矛隼浑身雪白,脖子上有一圈黑色的翎羽,古铜色的鹰眸大而有光,怎么看都是天骄模样。

    “满堂花醉,梁顾昭。”上游收回目光,靠回椅子里,挠挠小狐狸的下巴,“晏翎没在江湖上混几年,门道还挺多。”

    将军默然,梁顾昭的名号他是听过的。蒲川却没有将军那么淡定了,他突然想到,梁顾昭“恰逢时机”地出现,传授给自己刀法,会不会也是丞相指使的?

    这样一算,自己这些日子所有的一切,都是丞相事先安排好的?遇到什么人,该做什么事,该要去哪里......全都被丞相拿在手掌心里!

    蒲川突然觉得自己成了陀螺,被别人抽着鞭子转。且不说这一层,光是梁顾昭来教习自己武功,就欠下了丞相一个天大的人情!

    这厢正谈论着,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将军刚想斥退,却听见外头急急禀报:“将军,帝都的信使来了,带着皇帝的密令和金牌!”

    在诏令中,金牌诏令最紧急,非亡国灭种之时不得启用。将军一听便紧张起来,与上游对视一眼,起身开门去迎接信使。

    蒲川坐在堂上,心乱如麻;上游倒是有闲情逸致,勾着手指头逗弄狐狸,万事无关自己的样子。上游清心寡欲,行走江湖来去如风,指望他操心朝堂事,这辈子都不可能。

    小半个时辰后,将军才走进堂中。他神色有些紧张,把手里的圣旨和金牌放在桌上,坐下来揉了揉眉心。

    “出了什么事?”上游难得关心了一回,赶在蒲川面前询问了一句。

    将军摸着自己的下巴,他心神不宁的时候会习惯性地摸自己的下巴。沉默了半晌,将军才看着蒲川,说:“广陵王进攻帝都了......你个死乌鸦嘴。”

    蒲川被骇得脸色发白,忙伸手去探旁边,想拉住羲和的手臂,却一手探了个空。扭头一看,羲和没坐在旁边,蒲川心里忽然空了一大半,有种淡淡的寂寞袭上心头。

    “广陵王进攻帝都?”上游不可置信地拔高了音量,“谁给他的胆子?”

    没人回答他,将军撑着额头闭眼沉默,蒲川一言不发。堂中气氛陡然有些微妙,如绷紧的弓弦,下一秒就要绷断了。

    蒲川试探道:“丞相叫你别回去,是不是就料到了皇帝会召您回去?”

    将军抬手按住他的话头,说:“我还没有答复信使,先让我仔细想一想。你们先下去吧,回住处去休息,外面乱,没事不要出来。”

    蒲川见将军不想说话,也就拱手告退了。上游正要出门,将军叫住了他:“道长,您说我该怎么办?”

    上游闻言笑了笑,蹲下身子把狐狸放在地上,说:“行由心成,将军,要多听听自己的心声,随着自己的心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我想,这或许也是晏翎所希望的。”

    小狐狸落地之后便跑向将军,三两下跳上他的膝头,将军把狐狸抱住了,看着上游的眼睛,忽然释然了。

    “将军这只狐狸真可爱。”上游甩甩袖子,“贫道只是个江湖人,不管朝堂事的。”

    “居庙堂之高而忧其民,处江湖之远而忧其君。道长,国家挑在我们每个人肩上,岂有逃避的道理?”

    上游停了停脚步,笑着说:“晏翎没有看错人,将军果真是心怀天下。你有阳关道,我有独木桥,贫道想过怎样的生活,还是贫道自己说了算。”

    说罢,他说了声告辞,便离开了。

    将军抱着狐狸坐在圈椅里,刀架旁摆着时鲜的菊花。他浅浅抿了一口麦子茶,晃荡着茶杯,慢慢让思绪沉淀下来。他从怀里摸出两个物事,一个是长命锁,一个是木雕福童。

    想起童子已经不在了,他神色暗了暗。再想起广陵王进攻帝都的事情,心都揪成了一团。

    丞相还好吗?有没有受伤?他每天怎么过?有没有谁在身边陪着他?他到底想做什么?什么时候才能让这绵绵的相思,有个尽头?

    与此同时,图甘达莫也收到了一封信,匆匆展开来看了,忙招来一个部下,吩咐道:“带三万部众,今夜突袭雀城。听着,杀人可以,别动翁渭侨。”

    部下看着图甘达莫翡翠色的眼睛,犹豫着该不该应下这个命令。图甘达莫见他磨蹭,飞起一脚踹在他膝盖窝里,强迫他跪下了。部下欲哭无泪,只得拱手相应。

    刚把人轰出去,就有一人穿墙而入,图甘达莫一看不得了,原来是神仙来了。图甘达莫是真正的乌罕那提,那神仙就是他的祖宗,活祖宗来了,自然是要恭敬地伺候。

    图甘达莫给神仙递了一盘绿葡萄,神仙没有接,负手而立,说:“那个假冒的乌罕那提回来了,你想不想杀了她?”

    “想。”图甘达莫吃了一颗葡萄。

    神仙笑了,转身道:“那我们一起去吧。”

    乌罕那提逃出帝都之后,带领军队绕过雀城,从巴图喀尔峡谷穿过,进入萨仁平原。日暮,军队在柏海儿湖畔停留,稍作整憩。湖面上起了雾,星星在雾中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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