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有相逢 - 分卷阅读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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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路的士兵跑回来禀报,一脸惊恐:“座上,前方谷里来了一个人,说要见座上您。”

    “一个人?”乌罕那提握住手中的弯刀,“怎样的一个人?”

    士兵抬眼觑觑乌罕那提的神色,咽了下喉咙,说:“白色的头发,两只不一样颜色的眼睛,他说他......是您的祖宗!”

    士兵几乎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喊出最后几个字的,喊完他就伏在地上,等着乌罕那提赐死。

    哪知乌罕那提并没有什么动静,士兵偷偷抬起头看看,乌罕那提坐在湖畔的大石上,膝上横卧两柄弯刀。她抬着下巴望着远方,白桦林隐藏在雾气背后,凉风正从湖上吹来。

    不知沉默了多久,乌罕那提才站起身,把弯刀扣在腰间,喝了一口烈酒,笑道:“是北海的神仙来了,我等,自然是要去拜见。”

    在异族人的神话里,北海的神仙就是白发异瞳的模样。

    她没有叫任何手下,只是一个人穿过薄雾,走进了白桦覆盖的山谷中。柏海儿湖的日暮总是伴着清凉的微风,松香和甜杏的气味在湖上飘荡。

    将军正在与帝都的使者交涉,突然城中传来激烈的号角声,使者俱是被吓了一跳。号角声越来越近,夕阳完全沉没在群山背后,城墙上的烽火一瞬间全部点燃了。

    “不好!”将军惊起,推门而出,城外烽火的烟气正滚滚上升。

    使者纷纷冲出,遥望天际,道:“那是......什么?”

    将军抬手一指,说:“北方,是异族的领地,时常进犯雀城。每当烽火被点燃,就是有异族进犯的信号,要求我们调兵抵挡。”

    使者眯眼往北方看去,看到巍峨的城墙,城墙上的角楼飞燕如鹰隼。浓烟很快遮蔽了天空,屋宇淹没在烟尘之中。

    “全员上马!”将军扣好长刀,翻身上马,用内力催发声音喊了一嗓,狠狠将马鞭抽了下去。

    使者有些不知所措,茫然道:“那皇帝的诏令......”

    将军策马行至使者跟前,朗声道:“本官会拨五千人回帝都支援,若是此地战乱结束,另作打算。使者不用担心,雀城有我等驻守,异族不会有太大的风浪。”

    说罢,他扬鞭策马冲上城中的驰道,号令全军。大批的兵马在城中穿梭,奔忙于各座城门。

    “五千人......”使者面面相觑,“会不会太少了一些?”

    “大人,马车备好了,城中战乱,还请大人们上车,我等护送大人出城。”士兵朗声禀报。

    使者顾不上那么多了,匆忙提袍要登上车辇。这时城中忽然传来了高昂的歌声,如潮水漫卷平原:“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任谁听到这样的歌声,心中都要震颤。使者忽有江山倥偬之感,攥紧拳头,咬牙登上了马车,在雄壮的歌声中往城南奔去。

    ☆、国殇

    将军分拨出五千人由李副将带领,跟随使者往帝都去。南城门关上的时候,角楼上的士兵吹响了号角,将军听到声音,舒了一口气,抬眼往北方的原野望去,天幕下正有林立的旗帜朝着雀城涌来。

    他举起旌旗,命令骑兵出城迎战。他站在城楼上监视战况,却在骑兵的队伍里看到了蒲川的身影,将军顿时大惊失色,忙厉声质问:“柴蒲川怎么会在队伍里?谁允许他进去的?!”

    “翁将军。”忽然一只手搭在将军的肩上,“是我徒儿自己要去的。”

    将军猛然转身,看到上游淡然的神态,他正按着腰间的酒葫芦,站在垛墙旁俯视下面奔跑的兵马。

    “战场凶险!蒲川他不是正规士兵,伤筋动骨怎么办?”将军上前拽住上游的衣襟,“你这个做师父的为什么也不阻止一下?”

    上游把将军的手拂开,退后一步,道:“行由心成,贫道是这样教诲徒儿的。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与国家的军队一同抗击外敌有什么不对,蒲川是在做他认为正确的事,贫道有什么资格阻止他?”

    将军竟被上游说得哑口无言,国难当头,内忧外患,与国家的军队一同抗击外敌有什么不对?蒲川曾说,一丈夫兮一丈夫,千生志气是宏图,他的志向是去西南军中,只不过一直没有去成。

    异族冲到了成下,蒲川背着羲和刀冲进了异族的队伍里。他拔出长刀,磅礴的红光从刀鞘中喷薄而出,如深渊中第一轮太阳。

    蒲川低声喝道:“羲和你是个男人就给老子出来,别整天缩头缩脑一脸怂样,上战场了!”

    “操!你把老子惹气了还一个劲损人?有你这么求神仙的么?活该你半辈子倒霉!”羲和骂骂咧咧地在金光中瞬间变化出人形,一拳打在蒲川的脑袋上,差点把人打下马。

    蒲川拽住羲和的手臂把人扣在怀里,一刀砍断了羲和背后一支冷箭。羲和被蒲川按在胸前,听到他隆隆的心跳,脸腾地红了一下子,一巴掌把人推开,飞起一脚踹开了一个魁梧的汉子。

    上游抬抬下巴,笑道:“看吧,你的小表弟可没有那么弱,他有神仙保佑着呢,福气这辈子都享不完。”

    将军略微松了一口气,蒲川有神仙傍身,什么妖魔鬼怪都近不了身。他闭了闭眼睛,转过身去处理各处送来的军报,上游打开酒葫芦盖子喝了一口酒,往将军那边递了递。

    “麦子酒,将军喝一口?”上游说。

    将军瞥了一眼,没接,铺开一张地图低声吩咐下官行动。上游见他不理人,也不恼,只是在一旁的石柱下坐着,眯起眼睛听号角轰鸣,云层上落下来巨鹰的嘶叫。

    “道长不是不关心朝堂事么,怎么这会儿却坐在这里?”将军把腿上的纯银护甲绑好,“若是道长只是想看热闹,那道长还是请回吧。”

    上游不答,沉默了几秒钟,复又问道:“将军怎么答复那些使者的?”

    将军提着长刀正要走下城楼,听了他的话顿住了脚步,答道:“刚才正在交涉,异族突然就打过来,不得已,北疆守军要以对抗异族为第一要务,所以只派给了他五千人。”

    上游闻言笑了笑,掂掂手里的酒葫芦,说得有些没头没脑:“行由心成,将军,以后多听听自己的内心吧,做一切你认为正确的事。”

    将军报以微笑,拱手朝着上游拜了一拜,吩咐了手下几句,便转身下城楼去了。

    士兵走上前去请上游:“道长,将军要带兵上阵了,特地命令小的要保护好您。城外凶险,道长请随我来......”

    上游喝了一口酒,一手推开面前的士兵,甩袖往城下走去:“谁他娘的说老子不管事?处江湖之远而忧其君,老子保家卫国走江湖的时候,你娃还在济南玩泥巴呢!”

    他来到乱军中,呼啦一声点燃了几张符纸,抛出去,爆炸声在荒原上激起巨大的气浪。

    白桦覆盖的山谷中,旋木雀在树枝上跳跃。神仙负手立在树下,一条溪流从他脚边流过,枯叶堆积在水底。

    乌罕那提在薄雾中现身,她从谷口走进来,手提弯刀。她身穿兽皮盔甲,脖子上戴着狼牙和兽骨,腰间扣着金玉腰带。乌罕那提长了一张异族人深刻的面容,长眉如鬓,高鼻深目。

    神仙看乌罕那提的脸,恍惚了一下,眼里忽然有些缅怀:“不得不说,你和她有点像。”

    “谁?”乌罕那提问。

    神仙笑了笑,说:“你不应该知道她的姓名,你愧对于乌罕那提这个姓氏。”

    乌罕那提猛地皱起了眉头,一股杀气在她身后弥漫。林中的雾气浓重了一些,白桦树秀气的树干层层叠叠,寂静中只听得见溪流的水声。

    真安静啊,神仙想,像是上古的山林,阳光在林中游走,总有松鼠和山雀在松树上啃食松果;夜里起了雾,坐在泉水旁看毛毛的月亮,听远山传来一两声狼嚎。

    乌罕那提抬起弯刀指着神仙,眼中波澜涌起:“你是谁?来找我干什么?”

    神仙摊开手:“我是乌罕那提氏的祖宗,我来找你做个了断。”

    “我就是乌罕那提氏......”

    话还没说完,神仙背后就走出一只高大的白鹿,鹿角上垂着翡翠流苏,脖子下方挂着红玉缨络。鹿背上坐着一个人,白金色的头发灼烁生光。

    图甘达莫看着乌罕那提,貂子绒围着他的脖子,翡翠色的眼睛看不出悲喜,如天外浩瀚的银河,装得下星辰装不下尘埃。

    乌罕那提悚然一惊,是一种从骨子里渗出来的恐惧,这个图甘达莫氏的少年族长,似乎与之前有所不同。他骑着白鹿站在那里,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周身却有君王重临的威压。

    神仙摸了摸白鹿的脖子,叹息:“你出手还是我出手?我是你祖宗,我得保佑你。”

    图甘达莫握了握神仙的手,让他退到一旁去:“我来吧,这是后辈们的事情,就让后辈自己来解决。”

    神仙抿唇笑笑,看了乌罕那提一眼,转身退到树林中。图甘达莫走上前一点,高鼻深目,王气盎然。树林中忽然出现许多影子,乌罕那提定睛看去,才知树林中隐藏了这么多士兵。

    “你想要什么?”乌罕那提问。

    图甘达莫指指乌罕那提胸前,说:“我的血脉。”

    乌罕那提扯掉围在脖子上的雪豹皮,脖子以下拇指粗的筋脉纵横交错,一枚火红的玛瑙深深嵌入胸骨中,周围焦黑一片。像是什么怪物扎进了她的身体里,露出它丑陋的触手来。

    神仙挑了挑眉毛,没说话。图甘达莫盯着那枚红玛瑙,眼前猩红一片,当初心脏被活活撕裂时的疼痛和愤怒从脚底升到头顶上去。

    那枚红玛瑙是被自己的心脏浸红的,几乎乌罕那提氏一半的血脉都熔铸在里面。

    乌罕那提冷笑一声,黄金痛骤然亮起,全身长出坚硬的鳞片,头上的独角锋利如利剑。林中忽然狂风大作,响彻着一种擂鼓声。图甘达莫拔出腰后双刀,让全身的血液奔涌起来。

    他们开始战斗,王位的争夺总是伴随着这样的过程,血腥却又激情,没有哪个男人不为战斗而活。

    神仙寻了一块石头坐下,看着两个人厮杀,岿然不动,神思飘渺。

    正当柏海儿湖畔发生着这样惊天动地的王位争夺战的时候,帝都照样不轻松。皇帝经过连日的战斗,此时已疲惫不堪,他受了伤,在殿前坐下。掌印满身是血,跪在地上帮他拔出嵌在肉里的砂石。

    宫外轰响着火炮声,万丈霞光正在慢慢消失,红云往西边漂移,天道衰落,国运亏空。

    皇帝疼得没有了知觉,他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说:“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之前不都还是太平盛世么?”

    掌印支起身子抱住他的头,手心在他脸上摩挲,声音发哽:“藩王祸乱国家,必为天道所不容,盛世究竟还是属于皇家的。”

    “皇家,璞氏。”皇帝低声喃喃,他侧耳倾听外面的声音,“乱臣贼子谋逆大道,谁是乱臣,谁又是贼子?”

    殿门轰一声打开,一位将领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跪在天子脚下,颤声禀报:“禀皇上,敌军策反我方守将,亲兵......倒戈。”

    皇帝睁开了双眼,大腿上一条巨大的伤口汩汩往外淌血,骨头已经断了,是被马蹄踩断的。

    他攥紧镶嵌着象牙的扶手,淡淡地问:“北疆的军队来了没有?”

    将领浑身一凛,几乎事要哭出来,额头撞在地上:“回皇上,北方异族突袭,翁将军抽不开身,只拨了五千人支援,眼下离帝都还有百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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