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大神赛跑 - 光棍节万更 五 84:外婆没有讨厌小九

    之后禾小九在卫生院里足足住了一个多月，每天都要靠着输液过活，因为她的嗓子根本无法进食。四岁孩童被伤了喉咙，加上是早产儿体质本身就不好，养伤的时间愣是比别人都要多得多。

    在卫生院里，有一晚因为禾妈妈有时间不能来陪她，便让禾爸爸过来陪她，哪知禾爸爸因为顾忌自己是男性，愣是宁愿呆在外面的走廊也不愿意在房间里陪她。于是那一个夜里，她一个人缩在角落，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的方向，熬了一夜都不曾放松过。直到第二天禾妈妈到来，看到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哭红了眼倒在了禾爸爸怀中直不起腰。因为禾妈妈知道，正是从那一夜开始，禾小九不再敢自己一个人入睡，不管她再怎麽挽救，都无法泯灭禾小九心头的那个梦魔。

    而禾小九不知道妈妈和外婆之间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情，她只知道，从那天起，她再也没有回过大山，再也没有见过外婆。每一次过年过节时，禾家都不再回到大山里，而是在镇子里，用着自己的方式过节祭拜。

    她经常会在静悄悄地夜里缩在禾妈妈怀里问，“妈妈，外婆为什麽讨厌小九？小九做错什麽了吗？是不是小九太不听话了，外婆才会讨厌小九？”

    禾妈妈只是带着浓浓地鼻音，一遍又一遍地安抚她的后背，哭喊着，“小九很乖，外婆没有讨厌小九……是妈妈不好，是妈妈对不起小九，是妈妈对不起外婆……不是小九的错，小九不要难过好不好……”

    “妈妈不哭不哭，羞羞脸，妈妈哭了羞羞脸……”她胆怯不已的抬手擦拭妈妈脸上的泪水，心里却乱糟糟地，分不清妈妈话里的意义。

    “妈妈不哭，小九乖乖的，忘掉外婆，好不好？忘掉外婆，忘掉大山里的一切，快快乐乐的成长……”

    “……嗯，小九忘掉外婆，妈妈不哭。”

    那个夜里，隔着昏暗的光线，禾小九看到了妈妈破涕而笑，那个笑容深深的刻印在她脑海里，成为世界上最美丽的笑容。从那时开始，为了这个世界最美丽的微笑，禾小九开始懂得了乖巧，因为只有乖巧才能让大人喜欢自己。只有乖巧妈妈才会露出那个美丽像鲜花儿一样的笑容。只有乖乖的，外婆才不会……再掐自己的脖子。

    直到六岁那年，外婆去世，禾小九才再一次踏进大山，再一次走在熟悉的木房里。

    整个祭祀里，她至始至终都紧紧抓着禾妈妈禾爸爸的手，面无表情。那个祭典里，禾小九看到个一个女人闯进了祭坛，狰狞的脸涂着红得妖艳唇彩嘴巴一张一合，大致都是用苗语说着一些俗不可耐的话。小小的禾小九不知道那个女人的话是什麽意思，只是疑惑的站在禾妈妈身后，不解的望向那个女人。而禾妈妈禾爸爸却始终沉默着，不予理会。祭典里有苗寨里的族人，族人见到这种场景，都只是投与一个淡淡的眼神，便不予理会。怒骂的女人或许是自知无人理会也就悻悻然离开，留下沉闷的禾家三口，及习以为常的表哥表姐和忽然安静下来的族人们。

    回到镇子后她才知道，那个女人是她的舅母，外婆生前最疼爱的媳妇儿。因为外婆下葬后的第二天，那个女人就光顾了她家，在她家里大闹了一场。禾小九因为身体不好，所以要早早休息，那个女人见没有人理她，也就大骂几顿后，便离开。虽然隔着一堵墙，禾小九还是听到了那个女人的话。

    外婆不喜欢自己，外婆讨厌自己，才会想要亲手掐死她。

    那天夜里，禾小九与姐姐禾小四一起睡，小小地禾小九紧紧缩在禾小九怀里，抽抽搭搭地问道：

    “姐姐……为什麽外婆不喜欢小九？外婆不是都很喜欢大家吗？为什麽不喜欢小九？”

    同样处事尚小的禾小四，同样抽泣着，回答：“因为小九做了外婆不喜欢的事情，所以讨厌小九了。都怪小九，害外婆走了！都是小九的错……小九害的……”

    她目光闪闪地抬头，粉雕玉琢地小脸上，泪痕斑斑，她看见自己姐姐的脸上，是紧紧憋着嘴哭泣着难过的表情。小小九忽然不哭了，她呆呆地缩在自己姐姐的怀中，又一次睁着眼睛熬过了黑夜。

    她就这麽在黑夜中，用还未是初长成地头脑，胡思乱想了一夜。第二天，她在禾小四张开眼，神志不清时，用那甜甜喏喏地声音认真地说：“小四姐姐，以后我一定会乖乖的，听大人们的话！”

    以后的每一年外婆的忌日，那个女人也总会来禾家打闹一番，而禾小九，再也没有哭过。

    逐渐长大的禾小九，终于弄明白了，外婆为什麽要掐死自己的原因，终于明白为什麽爸爸妈妈为什麽不回大山过节的原因，更是终于明白，为什麽那个作为她舅妈的女人会经常来她家里打闹的原因。

    妈妈是外婆最疼爱也是最引以为傲的女儿，即使禾妈妈嫁给了镇上当时算是数一数二的名门的禾爸爸，也会坚持过年过节都要回大山里。只是自从禾小九出世后，一切都变了。早产儿的禾小九因身体不好便哪里都去不了，为了照顾禾小九禾妈妈只能留在镇上。整整三年，禾妈妈回苗寨的次数少得可怜。加上当时已经实行了计划生育政策，作为第三个女儿，禾妈妈已经算是违反了计划生育法，只能每次有人来检查的时候，东躲私藏。原本在大山里生活无忧无虑的禾妈妈，就这样过上了种种波澜起伏地不平静生活。

    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外婆已经不是一次让禾妈妈干脆丢掉禾小九，不再受这种不必要的折腾。在老人的意识里，丢掉自己的孩子或者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都是正常不过的事情。在很久以前，苗寨里因为贫穷养不起太多子女，便要麽丢在山上任由子女自生自灭，要麽就亲手杀死免去子女痛苦。禾小九作为早产儿，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活不下去，却因为那坚持不懈的伟大母爱，愣是被学医的禾妈妈救了下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疼爱女儿的外婆，对禾小九的怨恨，一天比一天强烈，终于在某天夜里爆发出来，想要亲自掐死这个阻碍自己女儿幸福的祸害精。事后虽然被禾妈妈出现阻止并救活了禾小九，但外婆却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行为。禾妈妈也正是因为明白母亲是为她好，却奈何用错了方法，才宁愿一直留在镇子上不回大山。

    禾小九总是想不通，为什麽外婆那麽憎恨自己，非要掐死她才行。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才逐渐明白，这是外婆对妈妈的一种爱，也是外婆对她的一种爱。在外婆的思想里，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让自己的孩子出世跟着自己痛苦，不如让她早日飞天，去天堂享受天伦之乐。那时候的苗寨，认为死亡的人都会通往极乐世界，那里没有忧伤没有烦恼，特别是新生的孩子，越单纯，在那个极乐世界里就越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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