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君心 - 第六十一章 无望之爱
第六十一章 无望之爱
我还是选择了从水路离京,一种怀念,一种延续。在码头租好船,商量好价钱。后面马蹄声声,远远传来允祥的喊声:"小月!"我一回头,允祥翻身下马,有些气喘吁吁,想必是赶得太急,十三不是身体不好吗?怎么也骑马来了。
允祥淡淡地微笑,一如十多年前的旧模样,只是风采不再依然,沧桑的沉痛在他的眉宇间萦绕:"小月你走也不告诉我一声,若不是皇上说让我来送你,我都不知道你要走。"我一笑:"怕给你多添麻烦。"
"你这话就见外了,以后若是有机会回来,定要来看我和玉瑱。"我点点头:"我会的。你和姐姐也可以写信给我,我还住在原来的地方。"
"好的,你那院子玉瑱可喜欢了。"允祥注视着我的脸,问道,"你哭过了?"
"也许我上辈子欠着他的眼泪吧。"以后还会再为他哭吗?我这次已经不敢肯定了。允祥怅然道:"你最终还是选择离开了。难得四哥肯放你走。"我亦怅然道:"他不容易,十三你帮我好好开解他,这个世上,也只能你能够劝得了他。"
"我会的。你放心吧。"允祥向我承诺道。
"对了,有件事情我要拜托你。"我想起了对十四的承诺,"我还欠着十四爷两句诗,我已经写好了,一直都没有机会给他。你能不能帮我带给他?"允祥一笑:"那是自然可以的。"
"海棠知道在哪儿,还有一坛女儿红,也是留给他的。"
"好的,我定会给他送过去。"
我看着船老大已经准备好了:"我该走了。"
"一路顺风!"允祥目送我远离。
站在船头,远望暮色中古老的北京城,高大的外城中有着一个庄严的内城,内城里有我深深爱着的人。对于现实的无奈,对于世事的不得已,化成离别愁绪在我胸口徘徊。抬头朝着紫禁城上的那方天空望去,他此时在做什么?突然想起了五台山上的老和尚对我说过的一句话:"似此间人又非此间人,似富贵中人又非富贵中人,与人有缘又与人无缘,今生未明而来生已定,半生奇遇非同一般。"原来与我有缘又无缘的人是胤禛。
我看着身边的馨兰,她也望着紫禁城的方向,却是一脸平静。我问道:"再过两三年你就可以出宫找户好人家嫁了,你就不怨我?" 馨兰淡淡道:"即便出了宫,奴婢也是个无家可归之人。"
"我天南海北地四处飘荡,以后怕要苦了你。"馨兰转过头笑着道:"小姐,这种苦奴婢吃得,心自在,身自在,又何惧那一路风雨。"这姑娘很有灵气,也许正是因为如此,胤禛才让她跟着我。
我没有直接回吴城,而是去了苏州探望唐雅逊和尹水灵。苏州的唐家宅院却不见二人踪影,曾经前来送信的唐燕把我领到了太湖的东洞庭山。难道是二人为了避祸而去了东山?
在东山腰上一座老旧的庵堂里,一个带发修行的比丘尼向我合十。我一愣,随即大惊:"灵儿!"尹水灵缁衣芒鞋,手中握着一串佛珠,微笑的时候很沉寂,甜美二字已然离她远去。尹水灵见我合十道:"陈施主,一切还安好?"
"灵儿,你怎么出家了?"我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变成今天这个结果。
尹水灵淡淡道:"现在世上已无尹水灵此人,贫尼法号灵空,虽未剃度,已是出家之人了。"我依旧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急切地追问道:"你怎么会出家?雅逊呢?他就眼睁睁看着你出家?我不要什么灵空,我只要我曾经认识的灵儿。"
"尹水灵曾经一度以为只要唐雅逊不再看到施主,就会慢慢地忘了施主,然后慢慢地把她放进心里,可是唐雅逊一直都没有把你忘掉。尹水灵可以不计较唐雅逊喜欢施主,只要唐雅逊有点点喜欢尹水灵,她也会很开心,可是唐雅逊没有。施主,唐雅逊心里有你,他的心中却连一点地方都不给尹水灵。尹水灵不甘心过,可又能如何。尹水灵累了,她真的累了,觉得和唐雅逊之间再这么耗下去也没有任何意思。因而这世上便有了灵空这个佛门弟子,贫尼小时候有位师太曾说过贫尼和佛门有缘,没想到她这句话真灵验。"尹水灵看着一望无际的太湖,平静得就像在讲述他人的故事。
我不由自主地落泪了,昔日那个敢爱敢恨勇往直前的尹水灵已经不复存在了,现在只有灵空。我哽咽道:"灵儿,对不起,没想到我给你带来了这么大的痛苦。我是那个罪魁祸首,我才是你不幸的根源。对不起,灵儿,对不起……"
尹水灵拿出手帕,给我拭去泪水:"你没有错,你为了尹水灵和唐雅逊付出了那么多,她怎么会怨你。其实即便是唐雅逊没有认识你,他也不会喜欢尹水灵。他理想中恋人的模样应该是像你一样,淡定自如,娴雅大方,而不是尹水灵这样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
我半天才平静下来:"雅逊他人呢?我要去找他好好谈一谈,他不能就这么对你不闻不问,任你出家。" 尹水灵淡淡笑道:"他就在庵堂山下的那间草庐里面。他后来曾经来找过我,说他会把你忘了。贫尼告诉他,一切都不能回头了。佛不三宿桑下,他已经错过了,就找不回来了。"是的,错过了,就不会再回来了。她对于唐雅逊的爱,原本就是无望之爱。想想,雅逊对于我的感情,又何尝不是如此。而和我胤禛之间亦是如此,虽然我们相爱,却也无厮守终生的希望。
尹水灵带着我去找唐雅逊,湖边一个竹屋外,唐雅逊正在练剑。我们就这么静静地看他,尹水灵突然笑着对我说:"以前看他练剑,总是一阵激动,现在已是心如止水。"尹水灵的心真的死了,曾经那么猛烈的爱被唐雅逊的无情浇得只剩一片死灰。夕阳的余晖落在起伏的太湖水上,接着天边的万顷微澜一半粼粼一半瑟瑟。半壁溶金的天色下,唐雅逊轻灵得如同湖面上的飞鹭。对着此景,我无语,心中一片怅然。
唐雅逊练剑完毕,转头看见我二人,带着几分惊喜:"小月你怎么来了?雍正怎么会放你回来的?"我淡淡一笑:"他也是有压力的,不过他比你懂得放手,而你不懂!"我的怒火渐渐大了起来,冲着他吼道:"你答应过我什么,要是你做不到你就别做,你把灵儿伤害成这个样子,你自己难道就不觉得愧疚?灵儿彻底心死了,她出家了!"我把尹水灵推到他面前,继续道:"你自己看看,她是你妻子,不是别人!一个青春韶华的女子为了你这个混账,她放弃了太多东西,随着你天南海北,连自己的尊严都不要了,为的也就是你能够多看她一眼,你难道就这么吝惜吗?连一点温情都不愿意多给她……"
唐雅逊冷笑一声:"是啊,你不也是一样吝惜吗?连一点温情也不愿意给我。"我一愣,他凭什么这么说我,我为了朋友之义为他做的还不够多吗?我反驳道:"我和你不一样,我遇上你之前就和胤禛两心相许了。我们两个人那时候就已经不能分开了,是你自己找上了我,而不是我去招惹你。灵儿就不同,我们两个人之间只是你的一相情愿,你难道就不能明白过来?我早就说过了我对你只有朋友之义,这次我救你而上京也是为了成全你和灵儿,而不是让你去伤害她……"
"陈施主,"尹水灵忙拉着我的衣袖道,"别怪唐施主了,他也不同意贫尼出家,是贫尼执意要如此的。其实,贫尼现在过得很好,心如止水,自在自得,昔日种种如梦幻泡影。施主你是个生性豁达之人,应该明白这其间的道理,为贫尼高兴才是。"我默然了,唐雅逊怅然道:"小月,其实,这些日子我也把你放下了。来这里和灵空师父毗邻而居,是一种超脱。我二人皆已超脱了!"
尹水灵的眼睛不再有灵动的神色,唐雅逊的脸上不再有飞扬的神采,这二人真的是超脱了。我心中说不出来是喜还是悲,人总是要变的,我叹息道:"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自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问前生,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姐姐这话说得真透彻,比我这个佛门中人还要明白空幻的道理。"
我凄凉地摇摇头:"我虽然明白,却跳不出来,倒是你洒脱到了极致,灵空师父。"我终于接受了尹水灵出家的事实,也许出家对于尹水灵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
小竹屋内,家具皆是竹制,只是书架一角上置了一盆素心兰,窗下放了具古琴。唐雅逊把宝剑挂到墙上,亲自给我们两个沏茶:"小月你的功夫茶确实不错,现在来尝尝这东山的特产碧螺春。"
绿如翡翠,香气袭人,果然是绝佳。我一笑:"雅逊,你们很会找地方,这里青山碧水鸟语花香,是个隐居的好地方。"唐雅逊悠然道:"这里确实还不错,小月你不如也来,我们三个人可以毗邻而居嘛。"我婉拒道:"等我有一天和灵空一样跳出了这红尘往事,再来也不迟。"
看唐雅逊淡然的神态,我的心中说不出是惆怅而是喜悦。难以令人接受的身世,没有结果的情感,怕真是逼着他也要学会求自在了吧。曾为夫妻的二人平和自在地毗邻而居,是不是另一种缘分?
唐雅逊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小月,记得在榆中劫粮饷的事吗?"我点点头,黑夜中的那次血肉横飞的厮杀,任谁也难以忘却。"没想到那些人中竟然有张风那狗贼。"唐雅逊讥讽地一笑:"他那日被我认出与劫粮饷有关,便反咬了我一口。"
"他已经死了。"我淡淡道。雅逊他们并不知道我和谢家的渊源,我亦不愿多谈。唐雅逊也没问太多,只是哼了声:"报应!"灵空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有因必有果。这些血腥之事莫再提及,戾气太重。不如贫尼抚琴一曲,以迎故友来访。"我一笑:"那自是好极了。"
灵空燃上一炷檀香,在琴前坐定,珠玉落盘,莺语花间,一曲《惜故人》怅然而出。唐雅逊吟道:"凌扶摇兮憩瀛洲,要列子兮为好仇。餐沆瀣兮带朝霞,眇翩翩兮薄天游。齐万物兮超自得,委性命兮任去留。激清响以赴会,何弦歌之绸缪!"而我心中却念着另外一首汉赋:"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临别时,我问灵空道:"什么是佛家八苦?"灵空答道:"生、老、痛、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取蕴。"闻言我不禁一笑,原来如此,爱别离!
回到吴城,日子一如既往的悠闲,只是不能去欧洲,不免有些遗憾。巷口那家豆腐店的生意依然红火,陈家兄妹和馨兰相处得日益融洽。此时的秋海棠花开得正旺,满树的白--偷得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我坐在海棠树下教馨兰下棋,陈家兄妹在一旁围观。馨兰一手双活做得极为漂亮,我忍不住赞了一句。馨兰有些羞涩地一笑:"小姐和主子对弈时,主子曾经用过这一手,奴婢便记住了。"想起胤禛,笑意露在我的脸上:"他这一手还是我教的呢。"陈静姝眨着眼睛,异常好奇:"小姐,你们说的是谁?"
"一个我很爱的人。"我解释道。陈静姝险些从椅子上摔了下去:"小姐,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你这么多年不嫁人莫非就是因为他?你为什么不嫁给他?他不喜欢你?要不然他怎么不娶你?"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竟没有半句结巴。馨兰扑哧一笑,我摇摇头:"你这些问题我不予回答。"陈静姝安静了不到三分钟,忍不住又问我:"小姐,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和我很早就认识了。"想起初遇的那个场景,我笑得柔情又有些自言自语,"康熙四十六年的时候,在如欣家里,品茗下棋。那年的秋来得早,满院子的桂花香……"陈静姝越发好奇:"能够让小姐看上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我乐呵呵地一笑:"嗯,他确实不是一般人。" 陈静姝似乎今天有心要套我的话:"小姐,你曾经让去找怡亲王,你到底和这些大人物是什么关系啊,你怎么认识他们呢?"
"怡亲王和福晋你和修平都曾见过的,就是十三。"
陈家兄妹一脸惊奇,陈静姝大叫起来:"十三爷就是怡亲王?!"陈修平若有所思地点头道:"怡亲王排行十三,没想到能见到如此大人物。"
"那小姐还认识谁?"陈静姝追问道。馨兰咳嗽了一声,我一笑:"很多,还认识你们啊。"陈静姝不满意道:"我指的是那些大人物。要是十三爷真是怡亲王,那哥哥以后当官岂不是很容易。"我正色道:"静姝,我不认为官场有什么好的,宦海沉浮世事难料,富贵荣华能几时,都不过是过眼云烟。高官显贵,在一夜之间被抄家灭族不在少数。"陈修平脸色微变,陈静姝有些不高兴,却碍于我主人的身份不好反驳。馨兰一笑:"来,我们接着下棋。"
雍正二年开春,陈修平娶亲,新娘是唐老叔的女儿唐燕。三月初,我照例回京祭奠父亲和海棠,馨兰跟着我,陈家兄妹不再随行。依旧有人先于我祭奠,未入京城,即折往西边,我想去草原看一看。马前桃花马后雪,临近塞外风沙也开始漫天起来。一日来到张家口这个通往塞外的要道,商贾众多,来来往往热闹非凡,《射雕英雄传》中郭靖和黄蓉初次见面就在这个地方吧。
凉茶铺内,遇逢故人--曾被我灌醉的十爷允誐。他满脸的愤愤之色,那大嗓门还依旧高,口中正嚷着:"老子就是不走,他能把爷怎么样?"他,只能是胤禛。我向他行礼道:"十爷,多年未曾见面了。" 允誐看着我哈哈一笑:"老四怎么连个女人都留不住。"随即拂袖而去,倒也爱恨分明。
南回时路过定州,索性重游五台山。金阁寺依旧,只是那位我陪着来的老皇帝已经真正走进历史书。一打听那位赠我数语的老方丈,竟也已经圆寂了。新任的方丈倒是真和《鹿鼎记》里面的那位和尚一样,见着钱眼睛特别亮。
我的结局究竟会是什么样子,老和尚说"今生未明而来生已定",这个来生是不是指我在现代的命运?这和尚的偈语中是莫名其妙的,预言都是模糊不清的,这个老和尚的话放在其他人身上可能也可以套进去呢。就比如那句"缘起自有缘灭,缘灭自有缘起,今生无缘来世有缘,生生死死只在一线之间",这个就明摆着是大废话,难道谁不是生死一线间吗?
我一声长笑,欣然离开。
这一年,允礽和海棠终于可以在天上团聚了,希望这次没有人再策划什么了。
番外·雅逊篇 葬心
夕晖中的太湖上渔舟唱晚,我右手中握着长剑,左手携着壶酒,在草庐间习剑,一如往昔。唯一不同的是,手中的这壶酒远道而来。她还好吗?我想,一定是很好的,因为她有自己,她知道自己是谁,她知道自己要什么,这便是一种幸福。而相比之下,我的一生,只是一场彻彻底底的笑话而已。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要什么,自幼憎恨的人,竟然成了自己的父亲,自幼立下的志向,刹那间也就成了最大的讽刺。
我这一生中游过大江南北,踏过众多青山绿水,品过各类名酒佳酿,看过无数落日云霞,却只爱过一个年华正韶的女子。只是,她的心中不曾有我。相伴的日子,从漠北到江南,从海边到高原,我总期待能够走进她的心中。静谧的月夜下,她眉间淡淡的哀婉拨动着我的心弦,她微微的笑意中既没有等待,也没期待。然后想起泰山上的那场雪,映照着那张神采飞扬的脸。
我转过身,发现一双温柔而悲伤的眼睛。从小到大,这双眼睛从来没有离开我。带着热烈,带着专注。我不是不明白这双眼睛背后的情感,只是我无法接受。于是,我选择了漠视,正如她漠视我的情感一般我漠视了另外一个女子。浩瀚的大漠中,她的眼泪落进沙里,刹那间消失了踪影,小月也应该为了他而落了不少眼泪吧。我的心蓦然一揪,不想再看到泪水,于是我终于决定娶她为妻。
话一出口,我又后悔了!
回到江南之后,我作出今生作出的最愚蠢的决定,把我们的婚礼一拖再拖。
于是,我亲手葬送一颗最爱我的心,然后又毁灭了自己那颗爱着的心。
此后的种种,皆如浮云而过。
直而今,背后的那双眼睛依然在,只是它变得如同幽潭一般清冷。
她站立在山间小道上,芒鞋缁衣,身后的余晖如同佛光。
今生欠着你太多,我已无法还清,若有来生,还情生生世世。
番外·灵空篇 执手
剑光划过空中的那刻,霞光也变得黯然。
我喜欢看着他舞剑的身影,游龙出海般灵动,鹰击长空般矫捷。
然后我迷上这样一个身影,在我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
我依旧记得很清楚,那天正值我五岁生日,父亲早已允诺要给我庆生。父亲总是很忙,从我懂事以来便很少见着他的面,于是我起了个大早,站在庭院中等待着父亲。我坐在院中的那棵大树下,等啊等,等过晌午,依旧不见父亲的踪影。我继续等,不知不觉靠着大树睡着了。
当我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落日的光芒漫满了我的视野。我抬头仰望,一片金灿灿之中,一个身影正在舞剑。我呆呆地望着那个身影,直到他出现在我面前。他有一张清秀的脸庞,还带着稚气的脸上两道眉毛微微皱着,一副少年老成心事重重的模样。素日里威严的父亲跟在他的身后,神态恭敬。那时候的他个子已经很高,我不由得踮起脚伸出手摸着他的眉头,仰望着他的脸:"你为什么皱着眉头?"
他一愣,忙退开一步,只是看着我。
父亲训斥我:"不得无礼!"
我吓了一跳,冲着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他也就笑了笑。
随后的日子我多了一个师兄,而众人皆知的是,他会是我将来的丈夫。
八岁生日那天,父亲的一位故友来访,这位有道的比丘尼微笑看着我:"其实你和佛门有缘。"父亲摇头大笑:"怎么可能?"
比丘尼看着我的神情是那么慈祥,却又带着几分悲悯,送给我一句佛偈:"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我听不懂,礼貌谢过后,只是笑着对师兄说:"我们去练剑吧!"
他一笑,牵起我的手:"好啊。"
我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师兄你今儿就让我一回吧。"
他又是一笑:"好啊。"
我们就这样长大。本以为我们会这样执手终老,直到另外一个女人的出现。
当我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无法恨她。她的眼睛里,根本没有我的师兄,我未来的丈夫。我也喜欢她,她聪慧,她从容,更因为她无怨无悔地爱着一个人,正如我无怨无悔地爱着他。我理解她的爱恨,我懂得她的心声,我明白她的选择,她正在刻骨铭心地思念一个人。三十三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病相思病最苦,而我很幸运地不用体会这种相思之苦。
只是因为她的出现,师兄便不再牵起我的手。
我们拥有那么多年的感情,难道就要毁于一夕?我选择了等待,等待着他重新牵起我的手。而当我终于得来这一刻的时候,我竟是疑虑重重。事实随即告诉了我,我的疑虑是对的。我失望,但不绝望,我可以继续等待。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我平静的等待。当我得知所有真相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从未了解他。将这样的秘密埋藏心底,需要忍受多少心灵上的痛楚,我无法知道。最令我无法原谅自己的是,我竟然从未察觉到他所经历的一切。
我只知道,我不能没有他,无论他是谁。
从京城返回的途中,我路过金陵的桃叶渡,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十三岁生日那天,我们二人在此乘船游秦淮。
点点灯影的水面,我学着船夫摇橹,一个趔趄,他扶着了我。我如常地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快地便松开了。从此后,他便不再与我牵手。
那刻我方才知道,他的视野中其实一直没有我的存在。
原来一直处在相思之中的竟是我自己,虽然他没有远离我。人若有距离,可以走近,心若有距离,如何靠近?
"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比丘尼送给我的话突然在我耳畔响起,刹那间,我大彻大悟。
夕阳一如往昔的美好,他又在练剑。
我站在山间的小道上,望着他,念道: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身想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 2k阅读网
</p>
添加书签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