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梦天下 - 《卷一、浮雪梦》第十四章 墨舞2

    那日她一怒而去，他一直坦忑着。害怕她从此再不见他，更甚於他失了争夺天下的筹。没想到，前日她亲自找他，还给了他那样一份大礼。

    她默默将计就计促成了他和燕王的联盟，让他与目标更近了一步。然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魏王显然看穿了他的心思，特意拿她来给他添堵。除了这点不愉快，她给他安排的这一切都很好。想来，她暗示他yu为他策士，倒非虚情假意。

    君怀若眼神复杂地望在梦雪歌身上。他究竟该拿她怎麼办呢ai不得、恨不得，相思已经成疾。

    君怀城此刻坐在君怀若身旁，看见他神se变幻，心中畅怀。他假意移近他一点，一掌拍中君怀若的肩，「二哥，在想什麼可需兄弟帮忙」

    君怀若俊眉微扬。他睨了魏王一眼，本想说些什麼，却止住不说，勾起一个轻鬆的笑容道：「不劳四弟费心，你二哥的事二哥处理得了。」

    便是有事亦不找你。

    君怀城只被他笑得心中暗凛，也弯起眼眸轻笑道：「是麼」神情不置可否，幽深如一汪暗潭。

    他便不信他的判断是错的，他心悦那个nv人，而她无动於衷。

    好一个流水有意落花无情。君怀城饮下浊酒，笑得意味深长。

    燕王看君夜玄直打量梦雪歌上下许久，抚着下巴沉思的样子，为了投起所好，乘着酒意大声笑道：「父皇，上次还扼腕着错过了叁年前的墨舞，现在正主儿都在这裡了，何不请曲姑娘重舞一曲助兴」

    君夜玄楞了楞，随即眼中s出锐利锋芒，朝君怀渊扫来。燕王被扫得全身发ao，却不知自己错在何处，求助的瞳光投向远处的魏王君怀城。

    君怀城自然知道燕王适才行为失当，暗中直为他捏一把冷汗，自席上站起，诚惶诚恐道：「父皇莫怪叁哥，叁哥方才喝的太多，想是醉了。」

    越秦朝歷代敬重歌舞姬，燕王的态度却近乎无赖，简直作死。

    听到魏王这样说，君夜玄这才收回警告的眼神，望着君怀城无奈道：「你呀朕怎麼觉得你比较像当兄长的。渊儿，你得和城儿多学学。」

    这时楚王的声音很适时地响了起来，「随便喝也醉成这样，叁弟，该练练了。」

    燕王脸se骤变，差点便要站起来，而被郑王君怀青及时拉住。他转头瞪向拉住自己的九弟，却见君怀青对着他摇了摇头。

    有了自家弟弟提示，燕王只能强压怒气，低头道：「父皇和大哥说的极是。」

    君夜玄哪管自己儿子在台下的暗争，呵呵笑了j声，「虽然渊儿刚才无礼了些，但朕也是有此想法。曲殊夕，可愿重舞叁年前那一曲」

    闻得此言，梦雪歌心中暗道：「来了。」面上依旧神se不显，低眉道：「既然皇上有令，民nv又岂敢不遵。只是当日墨舞需要一些物事，而今日这身也不方便歌舞，待我换去这身，再献舞於诸座之前。」

    君夜玄一听，畅声大笑，「朕准了」

    君怀若望着她执礼退出的身影，心中微微一窒，矛盾四起。叁年前的墨舞他也没有看过，当时只道是哪个nv子为了攀上皇亲国戚钓到荣华富贵，所以不屑一顾，没想到竟是她。今日她在自己面前重舞一曲，该是如何绝世风华

    梦雪歌换衣不过须臾p刻，便重回殿心，向越秦帝行了一礼。

    此时，她身着白衣，衣上无绣，极其简单乾净。裙上百折，臂上挽着玄se长披帛，黑与白涇渭分明，除此之外再无其它。额头戴上了银环，四周镶上银饰，如铃鐺般清脆轻响，让她在嫵媚中平添空灵之气。

    在她不远处摆了四个小盘，盘上尽是磨好的乌墨。梦雪歌闭上眼睛，让意识保持敏锐，一虫一鸟、一风一木，都逃不过她的触觉感知。

    鼓乐响起，夹着j声如丝如缕的排簫，nv子忽然动了起来。

    双袖j错拋舞，带动她柔软的腰部左弯右斜，长裙在转动中襬尾扬起，彷彿含b待放的水仙，唯有腰带软软一束，那是水仙的萼。水仙花生於临岸，顾影自怜，舞动的水袖恰如天边的流云，衬成清雅风景。

    鼓声渐急，随着她愈舞愈速，终於旋出垂放花朵，藏於折裙内的玄机亦一并显现。那是以h丝绣成的比翼鸟，两只比翼鸟j颈亲昵，栩栩如生，像是下一刻牠们便会振翅飞去。

    旋舞渐缓，她水眸忽弯，悄露贝齿。直到停止下来，她转袖掩住大半容顏，连莹如碎玉的齿也被隐於袖后，令人无法一窥全容。她身躯微斜，额髮顺着旁边滑下，露出一小半皓皓前额，笑意依旧不减。

    似是早先便有安排，宫nv取大p柔帛翩然而来，那柔帛亦是素se，朝场上拋出，登时铺了一地白。

    当白布掠过她足底，驀地她背对着越秦帝飞起，足尖轻点布上凌波而行，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到左边摆置的墨盘之前，也不回身，身子向前伏低，左足向后伸出，已将白鞋蘸上了黑墨。

    当足尖蘸墨的轻响回盪在眾人的耳边，全部屏住了呼息。梦雪歌一沾即走，这时柔婉的排簫声忽然一转肃然杀伐，令人如置身战场的金戈铁马。nv子在白布上游走，或转、或滑、或点、或凝，在她的随意中绘出江湖深浅，每个舞步都为足下多添一笔精彩的水墨丹青。

    此时，宫nv上前将染满墨跡的柔帛拉起，向上一拋。梦雪歌仰起了玉颈，观看柔帛一瞬，转身将双袖前端浸进乌墨，仰身快步向前，双袖相错向上进行挥洒。

    她移动的速度过快，眾人如何尽力凝目都只看得见她的残影，隐约只见她如穿花蝴蝶般挥动水袖，点点泼墨洒在柔帛，填去最初时的疏漏。

    舞动稍止，鼓乐忽地咚的一声沉重闷响，梦雪歌站在中心，霍然张臂，无数匹练如凤舞九天四散飞出，展开洁白而神圣的翅膀，衬得她的容顏如仙，不似凡尘所有。

    宫nv见时机成熟，将柔帛向前一推，微风掠过梦雪歌头顶，立在越秦帝面前，被前首宫nv稳稳接住。

    柔帛隐约的后方，梦雪歌从容行礼。

    凝目墨画，只见画上绘的是烟雨霏霏的山水，山旁一座重楼宝塔，倦鸟两叁只偶然飞渡，静湖倒映了天高云阔，碧空如洗，山下筑有山门，而门上垂下珠帘，风起掀帘，彷彿有伶仃撞击之声响在耳边

    越秦帝被刚刚壮丽的景象震慑，楞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拍案笑道：「好舞不愧当年日进万金、名满京城之名」

    君夜玄一语落下，兀自发楞的眾皇子们这才醒觉，争先恐后击案而呼，唯恐自己恭维得不够热烈，招来父皇白眼。

    梦雪歌受此称讚，却没有任何骄矜之se，俯首静待皇帝再次开口。待得诸王采声稍止，君夜玄清了清喉咙，道：「无愧於这墨舞，朕打算──」

    君怀若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心念，急声叫道：「父皇」

    一直没说话的楚王闻声眄一眼他，凉凉问道：「二弟，莫不是你又想纳侧妃罢」

    红晕爬上君怀若的面颊，他神se侷促指着他，「你」

    两个儿子争锋相对，君夜玄觉得有趣，无视於两人对峙，继续道：「邀曲殊夕为宫舞姬，月俸百金，赐紫清宫。如何」

    梦雪歌有些意外，抬起头来望向高座上笑得意味深长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