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芸走后,明悦和明台失落了许久。香芸不算是那种很有活力,像个小太阳一样,能让人一看到就觉得很开心的样子。她更像是月亮,静静地发着柔和的光。在昏暗的夜晚,可以照亮道路,却又不会灼眼。明悦更喜欢香芸这种性格的女孩子,但她记得明台总说他喜欢可以和他玩到一块去的活泼的女孩子,之前还挤兑他说:
“你不是喜欢活泼开朗的女孩子吗?”
明台难得有些羞涩,
“我突然发现性格柔和,文静些的女孩相处起来也很自在啊,诶不对,我只是说性格,不是说人。”
“行行行我知道你没有指具体的某个人。”
明悦内心却已经猜出明台对香芸颇有好感,不过毕竟都是小孩子,如果等以后大了,他们还能相遇,又能再次对彼此动心,她倒是很支持明台追香芸的。
不同于明台单纯为香芸的离开而失落,明悦同时被一个问题困扰:
她该做些什么?
穿越到底是福是祸,到现在她已经很难说清楚,但她很清楚地知道,也许穿越到异世,或者是穿越到某个十分和谐,生活优越的未来时空,她可以就享受亲情,再或者谈情说爱。可这个年代不同,这是个国家处于动乱之中,百姓难以安家乐业的年代;这是个无数同胞将在未来饱受欺凌和压迫的年代,这是个将要充满鲜血的年代。
但她又做了什么呢?在明家的这些年,她是大哥大姐手心里的宝,宠着惯着,无忧无虑。身处象牙塔中,再没看过塔外的凄风冷雨。
但香芸的遭遇再一次激起了她心中的冲动,那个“去改变些什么,去做些什么”的冲动。
世人的冷漠与麻木,辛亥革命革去了旧制度,却未曾革来新思想。人们仍然冷眼旁观着,不单纯是冷漠和懦弱,只是习惯与忍受。
“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决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
陈玄同与鲁迅先生的这段对话,她曾认真地把它抄在笔记本的扉页,以表明她对这句话的喜爱。第一次看见这句话时的震撼,和她下定的决心,难道都忘了吗?
如果在大哥大姐的羽翼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那样的她只会让自己唾弃。
她要做些什么,不管她所做看起来再微不足道,总要有人去做,正如同终究有人会醒来一样。
该做些什么呢?思想的觉悟是一回事,可付诸实际又是一回事。她不可能顶着14岁的壳子去革命,她这个年龄也没人会信服她。到底还做些什么,既能做到阿诚哥所说的“不轻易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处境”,又能够实实在在地对这个国家有所帮助呢?
现在这个国家,到底欠缺什么呢?她想,百废俱兴,旧的事物在消亡,新的事物在生成。
明悦想到她可以做什么了。
她不是什么历史系的学生,虽然喜欢看书,但还学的是理。关于战争的局势,战争的时间,她都几乎一无所知。只知道七七事变,九一八事变,和抗战结束的时间。
论思想深度和知识,她更不可能比得上这个时代的文人。他们既有着旧时代深厚的国学素养,又汲取了西方的新思想。可以说,这个时代所出现的文人大家,是后世过了十几二十年也很难出现的。
她唯一有些优势的,大概就在于她知道日本将会入侵这个国家,还会犯下令所有中国人永生难以释怀的罪恶。
任何时候,都是不会缺少主和派的,特别是在中国对于这个与自己相邻的岛国,还有着几分崇敬的时候。
一想到等到日本开始入侵中国的时候,还会有人相信甚至支持,诸如日本只是为了帮助中国,想和中国实现合作互助的言论,她就觉得从胃里泛起一阵恶心之感。
明悦觉得她可以写些什么,在这个大多数人没有察觉日本的真面目和险恶用心的时候。她可以想办法用简单的故事去讲一些道理。像是前世的“那年那兔那些事”一样,她不记得那个动漫的剧情,却打算也用这样的一个故事来暗示即将发生的事。
故事可以说,从有一只鸡,它从小就羡慕领居家兔子的东西,却因为兔子很厉害,不敢去抢他的,就假装和兔子做好朋友,让兔子送好东西给他。
等到那只鸡强大起来了,他发现自己的地盘不够,于是就想抢兔子的地盘。
除此之外,明悦还打算虚构一个背景,写一些更明显的东西。比如两个国家交战,一个国家想不战而屈人之兵,于是收买了另一个国家的一些文人,到处说另一个国家在打下本国之后会提高国民的待遇,他们其实是抱着和平的心而来的。真有人信了,有人动摇了。最后呢,那些被收买的文人,和热血杀敌的将士的头颅,一起被悬挂在了被攻破的城墙上。
相信敌国的谎言,不仅会丢失自己的生命,还会害惨整个国家。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关于革旧的和对于西方新思想的理解与讨论类的文章。
这些故事,不算太有文采,也不算立意深刻,但发在她们学校的校报上还是足够的。同时,她开始主动去学习很多东西,像是不知满足的饕餮,不断汲取着知识,潜意识中,她总觉得将来有一天,她会用到这些知识。
明悦从14岁,写到了17岁,不久前,明楼也出国了。他去巴黎讲学,明楼走时她很是念念不舍,甚至十分失落。明悦清楚,明楼这一去,回来的时候,就是抗战开始了。也就是说,明家人真正轻松毫无负担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但明悦没有让自己低落很久,她开始更刻苦地学习,继续看军事和心理一类的书,盼着有朝一日,她学的这些东西能在战乱中保全明家,或者至少对大哥他们有所帮助。
此时是1935年的年初,明楼在过完年后去的巴黎,而离卢沟桥事变,满打满算,也就两年多。明悦从未如此地感觉到时间之紧迫和自身力量之不足。她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去抗衡历史的车轮,可如果她的力量更强大些,是否可以减少些这个国家即将遭遇的苦难?如果她的声音再大些,是否可以激励更多人在未来站出来,让这个国家多几名革命者,少几名汉奸?
受着心理焦急情绪的影响,明悦最近的文章中,革命救国的意思,越来越明显,几乎不再多做掩饰。
这天,她的座位上突然多了一张字迹娟秀的纸条:
“五点,图书馆。a架,3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