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明悦起的很早,她快速扒完了早饭就跑出了家门,生怕再和明楼碰面。不过好在,当晚明楼就得坐飞机回去。明悦又给了明楼一个小心翼翼的拥抱之后,送别了明楼。
她心里挺不好受的,明明许久不见的大哥回来了,她却只能小心躲着,不敢亲近。只好在心中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去法国看明楼一次,尽情地和他撒娇亲近。
明楼走后,明悦才敢和明镜说起她想出国念书的事情, 当然不可能和明镜说是去读西点军校,只说是去读和西点军校同在纽约州的康奈尔大学。
出乎意料的是,明镜答应的爽快。明镜心里,其实早就有些担心国内的形势,明台和明悦待在上海也不安全,想着要有什么变故就把他两送出国。现在明悦提这个要求,也只是提早了一步。
于是明悦在家中开始全心全意地备考,也不再去学校。徐清平已经走了,她又提前学完了学校的课程,再去学校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这天,明悦正在房间里,手上拿着美国历史,实际上却画着左轮手|枪的构造时,李婶敲了敲门。
“来啦。”明悦把草稿揉成一团塞进口袋里,跑去打开了房门。
“小小姐,这是您的信。”
信？明悦捏了捏信封,发现里面是软的。有些疑惑地拆开了信封后,她发现里面是一方正面绣着木兰花,反面写些“苏悦”两个字的手帕。
信封里除了手帕外,还有一张信纸,信纸上写着：
“若您还记得,我在焦蔚烟行门口等你。”
明悦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当时那个对她很好,惹人心疼的香芸,她怎么可能不记得。只是她有些不适应,也不希望童年的伙伴现在却对自己用着尊称。
生怕香芸是家中了什么变故,现在情况不大好了,明悦披上披风就急冲冲地出了门。
明悦一路走着来到烟行前时,就看到一个穿着旗袍,背影看上去很瘦,甚至偏向于骨感的女子,正背对着她站着。
像是心有所感,那女子慢慢回头看来,看到明悦的一刻,眼睛里满是喜悦与尊敬。
“小姐。”她这样叫道。
此刻明悦却是没有心情去纠正她的尊称了,明悦几乎已经忘了自己该说些什么回应她。
明悦只是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她的正面看起来更瘦了,不至于到瘦的只剩皮包骨,但看起来也是弱柳扶风,一吹就倒。她的眉眼间有抹不去的忧愁,眼神凌厉,但看到明悦的一瞬间又变得柔软。
于姓商人,苏绣。她怎么就没想到呢？她从青楼门口救回的香芸,其实救回的是被养父卖去青楼的于曼丽。
一想到青楼,明悦心头一紧。原著中,于姓商人死后,妓|女锦瑟重出江湖,于曼丽化身黑寡妇为他报仇,而现在,她改变了于曼丽一开始的人生,她还会走上那条作践了自己的路吗？
“你看起来很难过,发生了什么事吗？”明悦挽起了于曼丽的手,拉着她去找处茶馆坐下慢慢谈。
于曼丽的手很柔软,但是因为在寒风中站了许久而十分冰凉。明悦干脆让于曼丽的一只手插进自己的口袋里,又用自己的手去暖于曼丽的手。
于曼丽感受着从手上不断传来的温暖,使劲眨了眨眼睛,哥哥死后,她再没哭过,因为已经没有了会在乎她眼泪的人。可今天,因为面前这个一发现她手冰冷,就想把她的手给焐热的女孩,她却又忍不住想落泪。
“你不是被收养了吗？怎么……”
明悦斟酌再三,还是问了出来,如果真出了什么事,至少让于曼丽说出来,倾诉也是缓解情绪的一种好方式。
“于大哥待我很好,他教我读书,学文章中的道理,学生意,学做人。他说我至情至性,可也因此容易走极端,他走前,让我答应他要守住我的底线,与人为善……”
说道这儿,于曼丽的脸上,几种情绪不断交织,既有回忆起从前幸福生活的喜悦,同样有着悲痛与愤恨。
“可是,于大哥死了,他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
说到这里,于曼丽声音极低,像是依旧不相信这是真实发生的,她的眼神全然放空。
“等我找到那三个匪徒时,他们正拿着于大哥的钱,抢来的,粘着于大哥鲜血的钱,在给他们的妻儿孩子买玩具和衣服。有妻有子,人生美满。于大哥死了,凭什么他们还可以那么幸福？”
明悦紧紧握着于曼丽的手,就好像通过这连接着的手,可以分担些于曼丽的疼痛。
“那时我想到了很多种让他们家破人亡的方法,多狠毒的都有。可我答应过于大哥,也答应过您,要守住自己的底线,而不是被那些我所厌恶的人一起拖入深渊。我怕我变成一个自己也不认得的人,死后于大哥也认不出我了。”
“所以我等了一年,等到我把于大哥留下来的家业发展了起来,然后就找了关系让人把那三个劫匪抓进了牢里,关一辈子。我不在乎他们是不是金盆洗手了,难道能因为他们不再做坏事,就无视他们曾经的罪恶？”
于曼丽话中满是愤懑,可她的语气很快又变得绝望。
“他们三个再死一千遍,也换不回于大哥了？可为什么偏偏死的是于大哥,而不是他们？难道是我命里带煞,注定害死我身边的人吗？”
说到这儿,于曼丽开始抽泣。
明悦看着眼前这个命运多舛的女孩,轻轻将她搂入怀中。
坚强,至情至性,有底线,美丽。这样的女孩子,在现代,本该是无忧无虑生活着,开心地笑着。可在这个时代,她却只能一次又一次承受着磨难。她拥有的那么少,小心翼翼地珍惜,可最后还是不得不失去。这难道是她的错吗？
“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于大哥的错。”
“有这样一个时代,在那里,每个孩子出生,都应当是承载着父母的喜爱与期待的。他们喜爱并且悉心照顾自己的孩子,一家人一起阖家欢乐地长大。没有战争,没有饥荒,纵使生活中有大大小小的烦恼,可少有生离死别。在那里,正义与公理被弘扬,法律和警察不再是权贵手中的工具,好人长命,坏人难逃法网。这个时代,就在未来的不远处。而现在,时代逼得无数的人们遭受苦难,丧失他们本该拥有的平安,幸福生活的权力。”
“那样一个时代……”
于曼丽眼中带了些憧憬,像是透过明悦的描述,看到了那样一个光明美好的时代。
“那样一个时代,什么时候会到来呢？”
“只要有人愿意站出来,有许许多多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站出来。不只是为了自己个人的利益,而是为了整个民族的利益而不断努力着,那一天,就在不远处。”
“我真想看看你说的那样一个河清海晏的太平盛世。”
于曼丽开始想,如果能有那样的一个时代,即使可能很远,远到她已经垂垂老矣,奄奄一息。可是能看到光明,看到她所一直期盼的世道公正,即使是一眼,然后就与世长辞,她也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