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黎明之际 - 36.鱼死

    老杨头，徐清平留给明悦的组员之一跟着他一路生死与共闯过来的。徐清平走前特意把老杨头留在上海，他能在明悦出国的日子里管好上海的事务，在明悦回来后也能给他压阵。

    明悦当年上高中时，就认识老杨头了。那时她还不知道老杨头是徐清平的人，认识老杨头，只因为他是他们学校的看门人。

    老杨头其实不老，本名杨知行。他才约莫四十岁，只是似乎每一个看门人都是个老头，学生们也就给他起了个老杨头的外号，叫着叫着，也就叫成了习惯。

    老杨头面容清朗，脸上总是带着笑，有一只脚是瘸的，走起路来慢悠悠的，却很是从容。学生们都很喜欢他，之前明悦和徐清平每天学习到快六点的时候才走，走前就会和老杨头挥挥手，打个招呼。冬天的时候，天早早地黑了，寒风呼啸着。明悦每次走出校门时，就会发现学校门口的小屋亮着灯，一个人站在门口守着，见明悦来了就招手让她过去，递给她一块正热乎的地瓜。

    徐清平刚告诉明悦老杨头也是党内的人时，明悦吃惊的很。其实徐清平当年还是被老杨头发展入党的，他和徐清平一起战斗了6,7年，直到一次掩护组员撤退时炸伤了一条腿，他才退居了二线，搞起了后勤。

    徐清平走前还叮嘱明悦，有什么难以决断的事就去找老杨头，他虽然不能参与战斗，但经验还在，十分可靠。

    现在人就这么没了？

    明悦的眼睛泛红，她堪堪抓住桌角来支撑自己的身体，脑中一片空白。

    “怎么走的？”

    “三个月前，老杨头来找我…”

    于曼丽回忆起三个月前的那天，她那时刚回国没多久，只在联络点留了信息说自己已经回来了，没想到当天下午就看到了老杨头留下的代表请求紧急联络的标志。

    于曼丽到了约定的地点没多久，老杨头就走了进来。向来慢悠悠的他步履如风，几乎是冲进了屋子里，进门时他被脚下的门槛一拌，险些摔倒在地上。

    “出什么大事了？”于曼丽起身上前扶住老杨头。

    老杨头的脸涨得通红，他眼中满是羞愧，支支吾吾地不好意思开口。

    于曼丽也没有出声，很耐心的等着老杨头开口。他嘴唇张合了几次，最终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眼睛低垂，开口时声音沙哑，一个字一个字像是挤出来的。

    “我们组内的活动经费够吗？”

    组内的活动经费？于曼丽仔细想了想，发现虽然手头什么巨款，但艾泽供给的一些西药和奢侈品，转手出去就有高额利润。

    “够的，还很充裕。您这几年来一直忘了领活动经费，干脆这次一并领走了如何？”于曼丽隐隐猜到老杨头在为钱的问题所困扰，于是体贴地开头提醒老杨头之前忘了领活动经费。

    老杨头好半天没有开口说话，他家里长辈是清末的书生，他也就养成了一身文人的清高性子和傲骨。自愿加入革命这么多年，他没拿过半点钱，全是靠着偶尔卖卖字画维生。此时让他开口要钱，对他而言，无疑是对他的巨大打击。

    蚊子般细微的声音从老杨头口中传出，

    “我不是要求组织些什么，这么些年，我流的汗和血，不悔，也不需要嘉奖。只是…我儿子生了大病，要一大笔钱做手术。已经拖了2个多月了，医生已经下了最后通牒。”

    “这是您应得的，事实上，这么多年来，您一直拒绝要补贴，我们就不给您发，反而是错误的。不管您要不要，每一位功臣的功劳都应被记住和回报，这无关利益交换，您付出，就应有所得，让功臣边啃草皮边革命，这让别人听到，不是会笑掉大牙吗？”

    于曼丽笑着道，把这件事用轻松的语气一笔带过。

    老杨头身体一震，他缓缓抬头看向于曼丽，于曼丽蹲下身，把用信封装着的一沓钱放入他的手心，冲着他点了点头。

    老杨头缓缓起身，冲着于曼丽行了个军礼，于曼丽郑重地回了礼。

    老杨头向门外走去，他的步履又恢复了慢悠悠的节奏，挺拔的背影流露出轻快的意味。

    “两周前，他还传来消息说儿子的手术很成功，正在康复。等有时间请我吃烤地瓜呢。”于曼丽说到这儿，话语哽咽，几乎要说不下去。

    “是我害了他..我不应该把那笔钱一次性给他的。”

    “那笔钱数目太大出了问题？”

    “我猜是。”于曼丽抹了抹眼泪，开始理智地分析。

    “那笔手术费数目很大，本来不该是他出的起的，来历不明的资金难免惹人怀疑。送报的瑞子那边传来的消息说，76号昨天一早直接带人闯进了老杨头的家里把他抓了出来，然后。”

    于曼丽说到这儿，指甲掐入掌心，难以压抑心里的怒火，

    “然后76号的人当着整个大街上的人的面，给了老杨头的媳妇儿一大根金条。夸她举报有功，大义灭亲。这是在所有人面前树立一个典型呀，好一个大义灭亲！”

    明悦听到这儿，也怔住了。老杨头要一大笔钱给儿子治病，曼丽给了他，这本没有什么，最多是旁人闲言碎语几句。谁想到竟然是朝夕相处的儿媳妇出卖了老杨头，估计是从老杨头平日的举动中看出了些端倪。

    “老杨头人还在76号关着是吗？”

    明悦知道自己不该安排营救行动，76号的钓鱼计划，就是为了引人去救人，从而抓住更多的人，一条鱼带起一网鱼。但明悦还是忍不住问了于曼丽老杨头被关的位置。

    “不…老杨头死了，他在被押着走到人最多的地方的时候，吞了□□自杀了。我想他是怕我们去救他，把自己赔了进去。所以要在大庭广众下自杀，告诉我们不用去救他，也让汪曼春无鱼可钓。”

    “汪曼春！”

    明悦反手锤在桌子上，用强烈的疼痛感来让自己冷静下来。愤怒不能救回老杨头的命，当务之急是想办法中止汪曼春的钓鱼计划，不能让更多抗日同胞和无辜的人白白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