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明悦都把自己埋在被窝里,有些心焦地等待着明台和明楼他们的归来。虽然知道了事情的结局,但没有尘埃落定前,她怎么都放心不下。袖扣一事就已经够可怕了,她实在是害怕再出些别的事。
想着想着,因为明悦还在病中,她感觉头脑又是昏昏沉沉的,就那样睡了过去。
明悦再醒来时,就听到了一声穿透力极强的枪声。然后就是明台的大声质问和嘶吼声。
这下尴尬了,明悦开始后悔自己没找个理由出门去。她本以为家里多了个她,他们会收敛些,可现在他们完全忘了她的存在,就这样在家里开始打起架来,这种枪声和声音,她再装做没听见,是不是太不合理了?
放水也不是这么放的吧?这种情况下,明楼一时没有想起她来,等到事后,想想她对于家里这么大的动静都一无所知,反而要生疑。
既然这样,她干脆扒了大哥一层马甲也没什么吧?反正大哥的毒蛇身份家里都知道了,为了公平起见,她也要知道才好。这样也帮大哥他们解决了一个麻烦,以后在家里说话,就不用避着她了。
恩,她真是个机智可爱的小天使,不要脸地在心里夸完自己后,明悦披上旁边的大衣离开了温暖的被窝。
“疯够了没有?家里还有人呢!”明楼和明台打完一架,终于怒吼出声,说完之后明楼才想起不对,抬头向二楼望去。
“你们在说我吗?”
明悦幽幽的话语从二楼飘来,她此时正倚在楼梯的扶手旁,右手托腮,百无聊赖的样子。
明台下意识松开和明楼互相钳制的手,直起身来。阿诚也则把□□立刻背在身后。
“不用藏啦,我都看见了,从你们开枪开始。那么大的动静,猪都吵醒了,我又不是猪。”
“那你说说你都听到了什么?”
明楼有点喘气地站了起来,依旧不紧不慢地道。虽然在明悦面前掉马不在他计划之中,不过家里的情况也瞒不了明悦多久。现在时局艰难,让明悦知道些事情也好。
“大哥你不是真正的汉奸,你是国|民党的人,而明台是你的下属,但是你一直瞒着他没有告诉他,恶趣味。”
“而且,”明悦顿了顿,又道:
“我从来就不觉得大哥你会去做汉奸,这次只是肯定了我的猜测罢了。还有明台,你彻夜不归的第二天,报纸上就登了,日本领事馆出现混乱,疑似反日分子袭击,看来你跟着阿诚哥去的几次日本领事馆不是白去的呀,还有其他的,我就不用说了吧?”
明台瞪大了眼睛看向明悦,
“你早猜出来了?”
“这又不难猜,你的那点想法,我还能不懂你?”
明悦挑了挑眉,和明台这么多年一起淘气互坑,即使是不知道剧情,她也猜得出来明台不会安生。
“看来你知道的挺多,我倒不知道我们家小悦,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明楼遥望楼梯上倚着扶手的明悦,意味不明地道。
“那是因为我从来就不觉得大哥你会做汉奸呀,所以明台试探你,你则时常用话语激明台露出破绽,我在一旁看多了,旁观者清,自然能猜出些什么。”
明悦笑意盈盈地对上明楼的视线,眼底澄清无垢,坦坦荡荡。
“你呀,”明楼隔空点了点明悦,“没有今天这一出,我还差点忘了,十几年前你进家门的时候,我就看出你是个小机灵鬼。”
“那是因为我信奉‘能用撒娇解决的方法,就绝不用脑袋解决’,而且这一招对大哥你最管用了。”
明悦三步作一步跑下楼来,拉着明楼的胳膊撒起娇来。
明悦和明楼一番对话后,原本空气中弥漫的硝烟气息是半点不剩了。
明台耷拉着脑袋跑去厨房做他说好的大餐了,此时他经过了一通发泄,对于明楼的怒气已经去了大半,开始在内心反省自己当初的鲁莽,还有演技的不到位,到头来被自己的妹妹轻易地看了出来,而他居然还以为自己的妹妹是个傻白甜。每次明悦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和他说几句话,他就会忘了那些年被明悦坑的惨痛经历。
明楼则扶着阿诚进房间擦药去了,明悦本来想跟上去帮忙,阿诚连忙用他没受伤的那边手摆了几下,
“我的小小姐哟,你还生着病呢,乖乖去沙发上坐好就是帮忙了,记得拿沙发上的毛毯盖着身体。”
明悦虽然之前发了高烧,但到现在过了六七天,早好的差不多了,哪像阿诚说的那样娇弱。不过阿诚执意不用明悦帮忙,明悦就干脆把他们打架弄乱的客厅整理了下,该扫的扫了,没破损的归回原位,在晚饭前成功地让客厅看起来和原来没多大区别,只是少了些东西,显得空荡荡的。
餐桌上,
“大哥,你别骂明台骂太狠了,你给他的这个任务,他真的很难受,我看他这几天都纠结的很。”
明悦给明台碗里夹了一筷子菜,替他求情道。
“这小子,我不想训他,他现在不在港大念书,大姐能不训他?他就没有想过大姐会有多伤心?”
明楼横了明台一眼,明台低头吃菜,半声不敢吭。明悦听了明楼的话,拿筷子的手微微一抖,也沉默了。明楼说的是明台,但她又何尝不是如此?明台的今日,很可能就是她的明日。这么想着,明悦是半点看热闹的心都没有了。
明悦和明台都心虚理亏,没怎么开口说话,这顿饭就在沉默中很快地吃完了。
吃完饭,因为阿诚肩膀有伤,明悦主动起身收拾了碗筷,又拿到厨房洗了,再出来时,就发现明台和明楼不见了人影,明悦转了一圈,看见书房的门关着,就猜到明台被叫去训话了,正打算回房,书房的门开了,明台走了出来,一看就是刚经历了狂风暴雨的摧残。
“喏,大哥找你。”
明悦拍了拍明台的肩膀,得到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来,坐这。”
明楼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明悦面带疑惑地走了过去。
“大哥,你找我是要谈心,还是终于打算告诉我些你的事情?”
“先说说你对于今天的事有什么想法吧?”
“我是真的不奇怪,大哥你去特务委员会的副主席,新政府的高官肯定是有某种理由的,今天只是让我知道了具体的理由。至于明台嘛,他那个跳脱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安心读书?况且他露出的破绽太多了,我是女生,心细,又不像大姐那样以为明台就是个乖宝,自然看得出来。”
“那你呢?依你的性子,你愿意乖乖读书吗?”
明楼端起面前的水杯,递给明悦的同时紧盯着她的脸。
“我?我认为学习可以让我们懂得更多,成为一个更有用的人,一个更加强大的人,无论是心灵还是体格。我为什么不愿意呢?”
明悦沉吟了一会,开口道。她特意把“读书”说成了“学习”,这样就不算说谎,况且哪种学习不是学习呢?在实战中成长,也是一种学习呀。况且她和明台不同,她的学籍是真正保留着的,每个学期她还得交一篇论文给教授。
明楼见明悦神色不似作伪,显然是真心话,才放下心来。
“我怕你见了我和明台还有阿诚,也想学着我们去参与革命。这不是嘴上说说,也不是你们学生的那种□□,它伟大却艰巨,光荣而需要漫长的努力。有多少好人家的孩子,就这么填了进去。我和阿诚,还有明台,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了,但我们最盼望的,就是这个家完完整整的,答应大哥,你要乖乖的,平平安安的,好吗?”
明悦愣愣地看向明楼,慢慢地点了下头。这是一个承诺,她一定平平安安的,保护好自己。至于她参与了革命这件事,只要不让大哥知道,大哥就不会为她的安危而担忧难过。
她依旧不觉得自己选择参与革命是错的,她能帮助许多人,救回许多人的性命,只是唯独对不起自己的家人。
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
“还有,”明楼又叮嘱道:
“我和阿诚,还有明台的身份,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大姐。即使是在家里,你也得小心。”
“放心吧,大哥,桂姨,我猜得到。”明悦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欢快起来。
“没错,你确实得小心些桂姨。就这样,回去吧,大哥相信你,你会保守好秘密的。”
“大哥。我帮你按按额头吧,我看今天那个枪声震得你脑袋不舒服。”
明悦转过身去,开始按起明楼的额头。动作先是轻柔,然后力道一点均匀地加重。
“家有一妹,如有一宝。”
明楼看着明悦,只觉得这一天的疲惫和脑袋的疼痛,在明悦的按揉中一点点消去。
大约半小时后,明楼的眼睛已经闭上,呼吸平稳,显然是睡熟了。明悦本来想给明楼身上加个毯子,又想起明楼睡眠浅,事情一多还容易失眠,现在好不容易睡着了就干脆让明楼在这先睡会,待会出去跟阿诚哥说声,让他过会再叫醒大哥到床上睡去。
明悦轻手轻脚地从书房里走出来,带上门后,就看到了守在门口的阿诚。
“阿诚哥,大哥在沙发上睡着了,你等会要睡前再叫醒他吧。”
“嗯,好的。今天的事你别想太多,也不用害怕,我和你大哥,还有明台,都会保护好你和大姐的。”
明悦看着阿诚,露出一个一如既往地全然信任的笑容:
“因为有你们在,我从来就不害怕呀。”
明悦突然上前一步,扑入阿诚怀里,
“大家都平平安安的,真好。阿诚哥,你和大哥千万要注意安全,不许拿自己的命去拼啊。”
“嗯,别担心。为了大姐和你,我们都会保护好自己,无论是再艰险的任务,都会平安回来的。”
明家人所求的不多,一份稳稳的幸福,一个完整的家,正如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