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明楼吃完饭后,依旧径直起身进了书房。明悦对上明台担心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片刻后,阿诚端着茶进了书房。
“大哥,过了吧,这都七天了。”
明楼放下笔,接过阿诚手里茶放在桌上,又用手抵住自己的额头,神情懊恼而自责。
“是我低估了她。我本以为最多三天,她就会受不住了,跑来我这哭一场,再把话说开了,也就好了。没想到她撑了这么久,也一直忍住了。我到现在才意识到,她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我们羽翼下的小女孩了,受点委屈就会眼睛红红地来找我撒娇,半夜做了噩梦要我在一旁哄着才能睡着。她……已经是一名优秀的革命战士,,一位可靠的战友,一只撑开了自己翅膀的雄鹰。”
“是啊,她默不作声地帮了我们多少忙,从军火供给,到孤狼的事情,再到狩猎计划,她一直在尽力地做出贡献。”
“如果烽烟是任何人,我都会很感激她,并且尽力去报答她。可为什么烽烟偏偏是小悦呢？是我费尽心思,想保她一生喜乐无忧,平安顺遂的妹妹。”
“可是大哥,这不是小悦的错呀。”阿诚有些急切地开口,这七天时间,看着明悦明显地精神消沉,脸上的笑容也没了,他再气明悦加入革命,到现在也只剩心疼了。
“我知道,我是在怪我自己。怪我当年出了国,就疏忽了对家人的关心。大姐在信里提到小悦那个所谓‘徐老师’时,我没多想。小悦一个人在美国读书三年,我也没去见过她。只要我去了,我是肯定可以看出不对劲,及时阻止她的啊。也不至于到了现在的地步,退不得,不能动。”明楼狠狠一拳砸在桌上,震得桌上的茶杯摇了起来。
“大哥……”
阿诚在一旁看着,知道明楼的懊恼和悔恨。他自己又何尝不后悔？要是当年他不去巴黎进修,他也可以看出小悦的不对劲,何至于让小悦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吃了那么多苦。
“去把小悦叫来吧,我之前只怕你和大姐心软,会逼我中途喊停。没想到是我现在自己忍不住喊了停,我不敢想象小悦还能撑多久,也许她打算就这样一直默默忍受着,带着满腹的委屈笑着面对我的冷脸,直到我消气了。可是我又怎么忍心再继续用这样的方式惩罚她呢？”
片刻后,书房的们被敲响了。“铛铛铛”三声后,门外就没有了声响,敲门者在等待着答复而不敢擅自进来。
“请进。”
明悦推开门走进了书房,又转身将门轻声关上后,站在了门旁边。她的双手交握垂在身侧,摆出了一个标准的受训姿势。
明楼看见明悦小心翼翼的样子,知道自己这几天把她吓得狠了,心下更是后悔。
于是他开口了,语调柔缓。
“站那么远做什么？来,到大哥这儿来。”
明悦猛的抬头,明楼正看着她,眼神温柔而包容,这是她熟悉的那个一直宠着她的大哥。
等明悦走到了书桌旁,明楼又开口道：
“有什么想说的,都说出来吧,大哥听着。”
明明觉得这七天已经习惯了明楼的冷脸,也不像第一天那么脆弱了,可现在明楼自称大哥,语气温柔,明悦心头积攒的那些委屈却一下涌上了心头。
明悦想开口说话,可喉咙仿佛被哽住,泪水也一个劲地往眼眶里汇聚,只要一张口,眼泪就会再难憋住。明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僵在原地,半天没有动作。明明打过无数次腹稿该怎么道歉,也知道自己该有一个怎样诚恳的认错态度,现在心里只剩下委屈。在大哥跟前,她又变回了那个可以无理取闹的小女孩。
接着,明悦就听到了一声轻叹,然后一张白纸和一枝钢笔被推到了书桌边,明悦的身前。
“如果觉得说不出来,那就写出来吧。慢慢写,大哥看着。”
明悦俯下身去,才拿起笔,一滴泪珠就砸在了纸上,在纸上晕作一团。
明悦没有抬头,也没有用手去抹掉眼泪。她提笔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在纸上写了出来。这不是她想好的任意一份道歉词,但每个字都出自真心。
“我不是为了逞英雄,才想参与革命的。”
“嗯,我知道。”
明楼坐在明悦身侧,能清楚地看见明悦写下的每一个字,包括纸上的水痕。
“我知道大哥,大姐,阿诚哥都会保护我和明台,你们希望我们平平安安地长大,远离硝烟和炮火。可我不想,不想你们遇险时,受难时,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哭喊着,却无能为力,我也想保护你们啊。”
第二滴,第三滴泪水接连砸在了纸上,明楼掏出手帕,轻柔地拭去明悦脸上的泪珠。
明悦用力眨了眨眼,继续写道：
“和王天风合作,是因为我发现他带走了明台。为了不让他对明台做些什么,我用提供军火作为筹码,加重明台身上的分量。还有之前的事,能帮到大哥,我很开心。在国家危亡之时,在我的家人有危险之时,我不想只做一个鼓掌者,一个在一旁呐喊助威者,所以我选择了加入。”
明悦手上使的劲不由自主地加大,一笔一划几乎要划破纸张。
“所以,我不后悔,真的,我不后悔。”
“傻孩子。”
还没放下笔,明悦就被搂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在这久违的怀抱里,明悦不再强忍着泪意,把头埋在明楼怀里哭了起来。
明楼轻轻拍着明悦的背,帮她顺着气,以免她哭的岔了气。这孩子怎么会不委屈呢？这孩子这几天却一直忍着,忍到最后,他认了输。
好半天后,明悦的声音闷闷地传出：
“如果说我真有哪里做错了,那就是让大哥和阿诚哥伤心担忧。所以我才想一直瞒着,这样你们就不会因为难过了,也不会总是焦急,挂念我出任务时是否平安。”
“一直瞒到有一天你出了意外,我们却不知道,甚至连你的尸骨都找不到？”
明楼依旧温柔地抱着明悦,他的声音却严肃了起来。
“听着,小悦。如果你想让我原谅你,那就答应我,并且你也必须做到,每一次任务,你都得平平安安地回来,回家。你听到了吗？”
“嗯。”明悦从明楼怀里离开,用袖子抹了一把脸,看着明楼,很郑重地保证道：
“我一定平平安安地回来,这个家,一个都不能少。”
两人对视了许久,直到明楼终于确认了明悦说这话时的认真程度。
“伤口怎么样了？”
“没事,现在已经不疼了。只是还是右手还是暂时要避免用太大力。”
“下次要再让我看见你不好好保护自己,拿自己的身体去冒险,我就不管你受不受伤,家法伺候。”
“是,长官。”明悦敬了个十分标准的军礼,却因为用的是左手,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更像是一个玩笑式的动作。
至此,这场由明楼发起,维持了七天后被明楼主动叫了停的冷战惩罚算是终结了。明悦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甚至因为掉了马,卸掉了包袱,更加活泼起来。不用想方设法瞒着大哥,就等于她可以彻底放飞自我了。
明悦感觉自己已经走上了人生巅峰,只要死间计划不出什么幺蛾子,她就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