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堤月 - 分卷阅读6
“回少爷,云夫人只是把我单独安排在南书房。”绣心答道。苏锦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似谦恭的丫鬟,因为刚才跌倒,衣裳弄脏了,发带歪了不说,脸上还有几道污迹,半晌,苏锦说,“先去洗一洗吧。”绣心楞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苏锦没有理会,径自进了南侧的书房,那里放的全部都是字画。在紫檀木书架上找了半天,拿出一支布满灰尘的条状木盒,用火漆和锦带封住,看来很用心地保存。苏锦将木盒拿了出来,用张干净的宣纸擦了擦,露出木盒上的字——《寒江夜月图》。听云姨说,那是娘亲生前最喜欢的画,因此父亲保存的很好。
他拆开了火漆,将画轴拿了出来展开,起眼就是圆月高悬,一江寒水向西远去,两岸古木寂然葱郁,江面上隐约可见一叶孤舟。虽然苏锦自己对书画没有很深的研究,可也觉得这是一副不可多得的佳作。原来娘亲喜欢这样孤寂的画,苏锦模糊不清的记忆里,她的娘亲总是对着他笑,以至于到现在,他对娘亲最深刻的映像便是她的笑靥,没想到娘亲居然喜欢这样的画。
“李浩然的《寒江夜月图》?少爷是要从南书房取走吗?那奴婢记下了。”绣心已经把脸上的污迹用井水洗净了,拿着小札和毛笔,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嘴角却微微歪了去,对这个没事跑到南书房来捣乱的少爷很不耐烦。苏锦依旧盯着画,说道,“你认得这画?”绣心看他不是想要拿走这幅画的样子,把毛笔放了下来,“奴婢当然无缘见识这种真迹,只看过仿品。”苏锦听出了她语气里的不善,依照平时的脾气,早就教训这个出言不逊的丫头了,可今天不知怎么了,也许就是因为她刚刚笨拙地摔在了自己面前,让他开心地笑了好一阵,反而对她生不起气来。
绣心趁机也多看了几眼这张画,这种机会可真是不多,虽然南书房藏着许多画,按照苏家的阔气肯定都是真迹,但不知为什么,每一张都被封在檀木盒子里,仿佛避讳着什么一般。绣心就是想看,也没有办法。苏锦歪了歪头,见绣心盯着自己手中的画看,破天荒地不露声色地微笑了一下,“我不懂画,看不出什么名堂,只是知道这幅画娘亲很喜欢。”绣心心里越发奇怪了,怎么这少爷和云夫人一样,难道都喜欢找下人聊天不成?而且他明明不久之前还很愤怒地掌掴自己。
绣心又看了几眼画,想赶快找个借口打发少爷走,这样反复无常真让人受不了啊,说不定一会儿又发起脾气对自己又打又骂的!当绣心最后一眼扫到画的落款时,微微停了下,感觉不对…是的,不对!绣心盯着画的落款眼珠就不定了,苏锦看绣心呆呆地发愣,问,“怎么,有什么不对吗?”绣心凑近了仔细看,然后说,“这画,好像是假的……”苏锦愣了一下,“不要告诉我,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绣心听出了他话里的讽刺 ,冒着风险,“少爷您是才女佳人见多了罢,奴婢只会弹琴和写字。”“那你怎就知道这幅是假画?”
绣答道,“我听爹说过,李浩然的落款是用左手写的,字体向□斜,这是他和别人最大的不同,我爹不会骗我!这画是假的!”苏锦道,“你可知道你是在说什么?云姨命你管理南书房,若这画被人换过,你逃不了干系!”绣心咬着下唇,半晌,“奴婢以性命作保,这画,是赝品!”苏锦盯着绣心,她脸色苍白,皱着眉,看上去还是很害怕,可她还是说出了实情,苏锦嘴角上扬,把画卷了起来装进紫檀盒子里,在转身之前,他说,“以后你不用呆在南书房了,去我院子里,做贴身丫鬟。”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绣心根本想不出这其中的转折究竟是怎么回事,刚才还威胁自己,现在又叫自己去做贴身丫鬟,这苏家大少爷……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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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从南书房出来,径自走到了云颜的院落,推门进了正厅,丫鬟通报后,云颜从内间走了出来,“哟,今个怎么想起到我这地方做客了,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苏锦对云颜的调笑早就习惯了,屏退了丫鬟,对她说,“云姨,把那个绣心,给我当贴身吧。”云颜有些惊愕,平时不苟言笑的苏锦怎么回想起来这一出,这可不仅仅是因为绣心长得像他的娘亲。云颜说,“难不成看上这丫头了?”苏锦眯起了眼睛,“云姨,我是说正经的。”云颜这下倒是面上没了调笑之色,“这丫头做了什么,让你这么中意?”
“她看出这画是赝品了。”
“那又如何?”
“而且她当着我的面说出实情,还以性命作保,我说,若是赝品,那她也必逃不了干系。她还是坚持。”
云颜微微点头,“看不出这丫头还这么倔强,倒不像是官家小姐。”随后看着苏锦,“其实我早觉得这丫头不错,本想让她历练历练,过个若干年,替了我的位子,不过既然这样,那就依你,从小到大,能让你这么上心的人也不多,罢了。”
苏锦听了云颜话里的意思,居然是不想当这苏家的管家了,“云姨你要走?”云颜笑道,“傻孩子,谁说的?”苏锦急道,“那你怎么找人替你!”云颜说,“我总有死的一天,你不能让我一辈子都陪着你。”苏锦这才明白原由,说道,“云姨你吓死我了……”云颜越发觉得这孩子在经商和处事上聪明过人,而对其他则是相反,性子有时沉稳过头,有时又万般急躁,真不知是好还是坏。
云颜从椅子上起身,看着窗外修剪院落里花丛的小丫鬟们,嘴角泛起微笑,回忆起了往事,“以前被人叫云丫头的时候,仿佛只是昨日的事情,后来被叫做云姑娘,现在居然就是云夫人了……”
苏锦不知该怎样接话,沉默着,云颜转过身来,“锦儿,我知道你这么多年来过得很不好,本是女儿身却硬让你扮成男子,多年来连个亲近的人都没有,我对你有愧。”苏锦说道,“我知道你和爹是为了我好,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理由,但我明白你们的苦心,云姨,不要讲什么愧不愧。”
云颜摇摇头,“最近我总是心里不安,看来是要有什么大的变故了,这些年来我们一直能过些太平日子,全仗着你爹,可他这一去……难保不出什么乱子,我只是希望,若是这苏家倒了,你身边还能有个贴身的人陪着,不至于那么孤单。”
苏锦不能明白平时笑颜如花的云姨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云颜屋内的书案上,放着一封从京城传来的密函,上面只有寥寥几字:曹和现,遣人杀之,败。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看官!作者我补考全过了额!好开心啊!谢谢大家的支持,本想一一回复留言的,可是晋江好抽,半个小时都没反应想想还是多写几章不浪费时间了!这章写的不是很满意,可是为了后面的剧情铺垫的各位将就看吧!错字什么的多包涵!
☆、第 8 章
房中的炭盆烧的火热,还有若有似无的香气弥漫开来,一袭双胜绣金丝被里,苏慎平躺在被子里,手里拿着一本书随意翻阅,莺儿躺在他的怀里闭目养神,苏慎把书放到一边,凑到莺儿耳边,“听说,我大哥把你家小姐要去做贴身丫鬟了。”莺儿立刻睁开了眼睛,苏慎安慰似的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我不会把来历不明的人放在身边,所以派人查了下你的底细……”莺儿倒不是为了这个诧异,只是没想到居然真的坐实了自己的想法,看来宝珠说的是在理的,扯起了一丝冷笑,自己做的还真没错,以后,也不用再顾忌什么姐妹情谊了,能生存才是最重要的,不管如何。小姐啊小姐,看你平时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没想到也会使些手段的。
“你说的可是真的?那她以后会不会做了苏家的大少夫人?”莺儿最关心的是这个,苏慎笑道,“怎么?你如何开始关心这个了?”莺儿把头埋在苏锦的胸前,“许绣心在做官小姐时,也是上门提亲的人踏破门槛的,我呀,怕你对她有意思!”苏慎拦过莺儿赤裸的香肩,“那种女子当真无趣,就像嚼蜡,还是你比较合我的意思。”
莺儿趁机撒娇道,“那你什么时候纳了我?”苏慎起身,丝被滑落,他很瘦弱,不知是由于病,还是天生就是如此,“等我和林家小姐成亲以后再说,没娶正妻先纳妾,林员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地……”停顿了一下,他见莺儿脸色不善,哄道,“放心,不是给你说我对那种闺秀没兴趣,到时还是天天陪你睡。”莺儿红着脸,“呸,谁要和你睡。”苏慎,捏了捏莺儿的下巴,意味深长“撒娇可以,但你是自己送上门,这你可得牢牢才行……”
绣心抱着自己小小的包袱坐在自己的屋里,到现在还不能回过神,自己已经在大少爷的院子而不是南书房了?想起以前莺儿给自己说的关于那些个大宅里的丫鬟如何被少爷玩弄……绣心摇摇头,感觉有点无力,第一次开始后悔,是否当初应该趁着夜色带莺儿逃离驿站,那现在自己和莺儿应该还是没有分开的,不像现在,居然同在一个宅子里而一点消息都没有,难道她根本就想不起自己来?叹了口气,绣心自嘲地想,自己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坚强有主意的女子,却又在某些事上倔强地够可以,实力和性子不对等的结果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任人摆布而无力挣脱。
绣心有些想念南书房,毕竟在那里,安静且自由,与书为伴,好过整天呆在那喜怒无常的大少爷身边,时刻担心他会不会又发起火。自己在一个有些怪的少爷身边,莺儿不知近况,爹爹更是生死未卜,绣心想到这里,心里越发难过,可转念想到云夫人在她来时对她的叮嘱,要好好照顾少爷。云夫人大概是来到苏府之后对自己最好的人了,为了她的恩情,也应该好好做事,绣心一咬牙,不就是脾气不好吗?多忍忍,自己就不信他真的能随便对下人拳打脚踢!
可是,事实并非绣心想得那个样子,来到苏锦的院子十天了,她就见到过一回少爷,苏锦平时打理着苏家南北的生意,很是忙碌,在自己屋里的时间不多,而且都是吃饭的时候,让一个小厮送进他屋内,根本不需绣心忙活什么,就连洗漱时都只需她把热水放在门口即可。后来绣心发现,原来这偌大的苏家当家的院落里,只有她自己和那个从不说话的小厮,这简直是奇怪之极啊,就算大少爷喜欢清静,也没必要把这院落弄得像是没人住一般空荡荡的。
从南书房到少爷院落,绣心如今当真无事可做,有时候她都会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来做丫鬟的,难道是命太好了,做下人都这般清闲,可命好,又怎么会是现在的光景,不应该是在自己家里和莺儿一起做针线活等着爹从衙门回来吗?绣心把辛酸压了下去,如果没人吩咐她做事,那她自己找点事做吧,总不能一直这样闲着。
可能是苏锦性子冷清寡淡的缘故,她住了苏长鹤的院落之后,就命人把屋子里多余的装饰都搬走了,连一副字画都没留下,更别说古董和玉器,苏长鹤生前的得意收藏,都进了库房妥善保管了起来,她自己就在那只有基本家具的屋子里住着,好在她以前的屋子也是差不多的,所以没觉得有不习惯的地方,只是院子里的那株桃树。
那株桃树,听云姨说是爹为了纪念娘亲而栽的,可是整个院子就只有一株桃树,显得很是孤单而且诡异,而苏锦也不愿改动院子里的什么东西,就依着原来的样子,只是她心里总是有股说不出的别扭。
绣心找的事情,就是在院子里载些兰花。
少爷的衣服不用自己洗,少爷规定没有吩咐不准进他的房里,少爷的饭食不用自己操心,绣心这丫鬟当得名不副实,于是在院子里转了许多圈之后,终于决定在院子里栽花,这样看着院子里有了些人味,又可以让那株桃树开花时有个相互映衬的东西。
在绣心从花房要来了许多种子和肥料之后,她就在泥土里淘弄起来,因为天气渐暖,刚好趁机翻翻土,再过些时候就能埋种子浇水,然后等着开花就好了,绣心想得十分简单。为了再添一点颜色,她又从花房那里要来了些草籽,并非像把这院子弄成花园,至少不那么冷清。
就在绣心热火朝天地忙活的时候,那个负责给苏锦送饭的清秀小厮苏忠冲她又是摆手又是摇头的,绣心不明白,说,“你想说什么啊?”苏忠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摆摆手,原来他是个哑巴。绣心不禁对苏大少爷更加好奇起来,原以为这长相还不错的小厮是那种传闻中大户人家少爷养的娈童,可他既不会说话,又确实只是给少爷送饭那么简单,这苏少爷,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怪人?
绣心半天也没明白他的意思,只好笑着说,“你可会写字?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写给我可好?”苏忠摇摇头,他想提醒绣心别再种下去,少爷不喜欢下人擅自乱来,可苦于不会说话也不能写字,急的满脸通红,差点跳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绣心听这句话不是第一次了,这苏少爷可真是吝词如金啊,一样的语气,一样的字眼,完全没有变过。绣心屈身行了礼,低头回道,“奴婢看院子里只有一株桃树,开了春肯定显得孤寂,就从花房要了些兰花种子准备栽种”
苏锦微微一愣,看着眼前素衣躬身的女子,心里还有一丝愉悦,虽然她不守怎么守规矩,对自己的恭敬也有些勉强,但这次,到是真的让自己找不出生气的由头来,她也觉得院子里只一株桃树,显得孤寂了。她能想到爹在看这树的时候是想着的娘的,栽一棵没什么,毕竟心里有娘亲。可她从来不曾体会过这男女之情是怎么回事,没什么思虑的对象,所以看着这树,难免想到自己双亲已逝,云姨也说不能陪自己一辈子,只能看出这景致越发地透着的寂寥意味。眼下这丫鬟居然误打误撞地解了自己的一个小小的心结,苏锦心里有些许的高兴,当然这些都是不能对别人说的,所以表面上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既然土都翻过了,就栽吧,不过不要弄出声响来吵到我。”
绣心一直低着头,抬起时苏锦已然进了屋内,她松了口气,这大少爷幸好没发怒,不然可就惨了,准又得挨一巴掌,不过他既然也没反对,那就继续干活。绣心高兴地哼着家乡的小曲,全然忘记苏锦说要安静的话来。只有苏忠愣在原地,从他七岁开始伺候少爷到现在为止,这可是头一遭,别人看不出,可他清楚的明白,少爷表面上和平常一样,其实心里是高兴的,这新来的丫鬟果真了得,才几天就能让平时全然看不出悲喜的少爷露了情绪,这云夫人器重的人,果然有过人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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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府的一间院落里,妙兰正在给自己的主子王夫人梳头,镜中的女子从脸面上看起来很年轻,细眉若柳,眼若丹凤,又穿得一身锦缎,堪堪称得上是贵妇。
妙兰梳好了发髻,又在王夫人的髻边各插了两只簪子和步摇,让她看起来更加艳丽夺目。王婉烟对着铜镜左右转了转脸,然后看着镜子里妙兰的影子,“这胭脂的颜色和味道怎么都不对,你私自换过了?”妙兰赶紧澄清,“回夫人的话,还是秀芳斋的货,只是最近那款落霞红让不知什么人给全部买下了,一时又做不出现成的,李掌柜就送来了这个,说也是万里挑一的上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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