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頭白劍 - 2.夕陽
《夕陽》
梧桐点滴,久未露面之陽光終於絲絲穿雲而出,篩下在梧桐之間,陽光夾著水滴被拆射山串串光幻。風奏來了熱鬧,把水点掠過,幻光被舞得亂墜。詹蓬下的老人睡著了,並沒察覺到被沾了滿身的水点。啊!不,他並不老,只是他那過早斑白的髮,和那股極具持重的沉寂。他才不過四十多歲,正值壯年。而他的妻子雲娘,也是最欣賞他這份沉寂,無論任何的情況下,他都總能鬆容面對,在雲娘的心目中,她的丈夫,游瘋,就像是一杯酒,愈能夠經得起時間考驗,就愈是杯好酒。
雲娘為游瘋輕輕掠好額上一絲亂髮,正要為他披上一件外衣,突然一隻手輕輕的把她擁着了。「瘋,弄醒你?」只見游瘋輕輕也搖頭,但眼睛卻一直沒有離開自己。對,她就是愛他這樣的看着自己。一雙眼就像大海般的那麼深雋,把她深深地吸着。就是結了婚這二十年來。無論她遇上什麼困難,逆境,只要望見了瘋,所有起伏都會平靜下來,更何況瘋望她的眼神,一直都沒有變。
「我泡了你喜歡的茶,我給你倒杯。」
雲娘正要起身的時候,游瘋擁着她腰上的手,輕輕用力把雲娘按伏着自己的胸膛。「雲娘,急什麼?風雨後的夕陽,份外嫣紅,他手一指。「看,在這金輪的照耀下,這片禾田是那樣翠綠。」
雲娘跟着游瘋手指的方向望去,在前面不夠三十呎外就是他們的禾田。一草一木皆是他們的心血。的確連日來的風雨,早就教她担心,剛巧又在收盛時期,若就此毁放一旦,實在不甘。如今乍見金黃吐艷,心早湧上一陣歡喜。她只是怕待慢了她的丈夫。
游瘋早巳熟讀了她的思想。他怎能不熟讀她?由他第一眼看見她就告訴自己,他這一生都只為着愛她。雖然雲娘並不是風華絕代,但一對黑白分明的大眼,很是會說話,眉語間還有一份秀氣。但最令他傾心的,就是她的聰慧。有時一想到,要把這樣一個聰慧絕頂的雲娘,留在這片農田守候著自己,是否太過委屈了她。
「雲娘,我們終日營營於役,而放下這天造之美景,又無視它的短暫,究竟為的是什麼?」
雲娘再也不發一言,就這樣地安躺在他的懷裡,聽着他的心跳,看着金輪的沉下,直至天上第一顆星的出現。突然一陣陣細小的腳步聲,打破了這份恬靜,但相反的卻更添了温馨。
雲娘輕輕別過頭來。「天兒,你回來了。」站在二人身旁的,是一個年約十八,九歲的青年,也是他們獨生子,游天兒。明顯地,他沒有父親的那份沉着,也沒有承受了母親的美麗。但他卻渾身都散發着一種洒脫與英氣,每一個動作卻顯得那麼有力,就是連說話的時候,眼睛卻彷似是要用力睜着,怕你看不見他眼中的挑皮。
天兒望望父母依偎著,沒有一絲靦腆,一切是那麼理想當然。「回來了一陣子,沒有錯過美景。」列嘴笑笑,話中帶語!
而雲娘最喜歡的,就是無論何時見到天兒,他都總掛着個笑容,彷似是一個快樂的天神,當然,這也正是雲娘所盼望的。
「怎麼?真的很美嗎?」雲娘竟也挑皮起來,把頭再次緊靠著丈夫。
游瘋大聲笑了起來。「看來,我應該找人,幫我把這美景畫下來。」與雲娘再情深對望。
天兒終於叫了起來!「好啦!好啦!我還站著呢?」突然向雲娘遞出一條大泥揪。「娘,大泥揪,給你煲湯的。」雲娘終於離開了丈夫,走上前一看。果然是條大泥揪。整個身子脹卜卜的,看來有三四斤重。
「又是鄧叔叔給你的?」雲娘把泥揪接過手,果然有三斤重。
「我才不去鄧叔叔處,否則他整個攤子遲早也也要全送了給我。」天兒話着,把鞋子一踢,竟剛好踢至廳中一暗角下。幼兒時他就不愛穿鞋子通屋跑。總把鞋或不喜愛的東,甚至乎食物,也往這暗角下放,久而久至,這地方竟就成了他的儲放雜物處。
「你的鄧叔叔就是大好人,總給你欺侮。」
「我就是不要欺侮他,才不到他的攤子,免得他又送我魚,這泥揪是我在三伯的泥塘捉的。」
這麼大個兒竟仍愛撒嬌地往母親的膊上一靠,「娘,你都不理我了!只掛心欣賞美景,我折騰了一個下午呢?好肚餓呀!」
雲娘不禁地輕撫一下兒面,失笑起來。「快点去洗澡,娘煮了最吃的琵琶豆腐。等我把這魚放湯,就可以開飯。」
天兒聽後一陣歡呼,目送着雲娘把泥揪送去廚房。當雲娘一消失於視線內,天兒剛才的跳皮活潑略為收歛,變得踏實與穩健的坐到游瘋身旁。
「今天幹了些什麼?」游瘋開始吸着水煙。
「捉泥揪。」天兒忙點着火。游風深深地吸了口煙。
「上下都沒有一点泥。你這條泥揪是怎樣捉的?」鄧叔叔早巳說過父親是一個精明的人。但他一直都沒有正眼地看過我,就巳經盡悉一齊。天兒不敢由心地佩服着父親。
「不用手,不用腳。爹,你應為孩兒應怎樣捉?」天兒跳皮地翻翻眼,竟不答反問。跟鄧叔叔學武,一直是個秘密的,因為娘不喜他習武。但在父親面前,他就再也隱藏不起來,因為父親總能在不知不覺間洞悉一切的。即使他由始至終沒有說過,而父親也從沒有問。
「或許泥揪愛聽故事,而你說的大話故事又是最好聽,所以條泥揪自己爬上岸來。」兩父子就這樣相視而笑。
天兒望着父親,噴出一長長的煙霧,突然輕聲的問。「爹,你有多愛娘親?」
游瘋一聽,不禁失笑起來。「你為何這樣問,是你娘親要你來問?」
「不!娘親根本就不會問,因為她早就知道。否則娘又怎能如此快樂呢?」
游瘋不禁一征,再望望眼前的天兒。他的神情竟是如此堅定,由什麼時候開始,他懷中的天兒巳經長大了,長大得如此悉透他與雲娘之情。「既然你覺得你呀娘好快樂?為什麼還要問?」
月光輕輕的掛上了,為禾田洒下一片光暈。「因為我吃醋意啦!」天兒坐到地上,把兩腳一伸,雙手撑著身子,側著頭,眼睛望向遠處。「我希望呀娘,可以永遠都這樣快樂?」
天兒,是真的長大了。游瘋又再深深地吸了口煙。「嫣紅萬象皆可顧,只是難得幾回真。能得一生值的所傾注的,巳是無撼。你娘正是我不枉此生。」眼神也堅定地望著天兒。「所以你這句話,我不會說,只會做。」
天兒望望父親雖是一貫的沉寂,但內裡所包括着的情義之深,卻令着天兒無比的感動。他的手輕輕握着了父親。突然又挑皮起來:「爹,那我呢?有了我也該不枉此生吧!」
游瘋眼中笑意更濃。「對!你是一個關鍵,不可以抺殺你的重要性。」二人相視大笑起來!
天兒望著長空:「但願有朝一日,我都可以找一個,值得我傾注一生的人?」
游瘋拍拍天兒,竟少有的捉弄起來:「那你快些去找,到時就不用再對我和你呀娘有醋意了。」
一陣飯香突然飄至。「開飯了。兩父子說什麼?這麼開心?」雲娘正端着飯餸出廳。天兒一見有飯吃,歡呼一聲。一翻筋斗跳入屋裡去。跳皮本性盡現。
游瘋搖搖頭,笑望一下他的家。廳旁珠簾低垂,桃木傢俱,還有些用銀鍊鑲嵌的吊飾,都是他親手所做的,還有在大廳中之壁上,刻劃了一段詩,是他與雲娘結婚之日,他為雲娘所刻劃成的。
「雲之兮長傳風去,河之兮流隨黛邊。縱然聖人皆俱矣,風雲萬代古長存。」
對!這正是他傾注一生所建立的家。
「瘋大哥!還不快來,試試天兒捉來的泥揪?」雲娘又是一陣的呼喚。游瘋再不猶疑,放下了他的煙,大步走入,張開手,要迎接天兒為他所盛載的湯。
然而;一片烏雲卻不知不覺地逐漸掩蓋了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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