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徐清平开诚布公和明悦谈了后,对于授课内容,他又做了些改变。他甚至放弃了每天给明悦讲解时事和读报纸的时间,而是抓紧时间给她讲许多特务行事时的细节和原则。
“切记,即使是在家人面前,也不可放弃伪装。”
徐清平难得面色严肃地盯着明悦的眼睛告诫她。
“为何?如果连自己至亲至爱的家人都无法看懂,亦无法信任,那还做什么特工?”
这其实也是明悦一直难以理解的地方,虽然她也不会选择主动作死告诉大哥和大姐她加入了gcd,但却无法理解为什么原著中明楼也没有选择告诉明镜和明台他的身份。
“值得信任?确实,你们明家的孩子,我也有所耳闻,倒都是好的。可谁能保证呢?万一看走了眼,难道死的只是你一个人吗?可能是你的战友,你的部下,还可能是被泄露了情报的一整个战区,你拿什么保证?退一万步说,你的家人绝不会做汉奸,出卖你,可他们没有接受过应对敌人的训练,万一遇到敌人时,脸上表情遮掩不住怎么办?被敌人刑讯逼供或者诱导时,说出了你的身份,又怎么办?”
徐清平顿了顿,轻声道,
“关心则乱,以为你出了危险,结果把自己赔了进去,有怎么办?”
明悦第一次看见徐清平露出那样悲痛而狼狈的表情,她只是看着他,就觉得他像是在无声的哭泣。
但徐清平没有哭,他甚至连眼眶都没有红。只是用一种很平静,没有丝毫起伏的语调说道:
“我的哥哥,在我执行假死计划时,以为我真的死了。然后他假装要给gmd提供情报,和他们拼了命。”
他不留时间给明悦安慰他,就像他只是举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例子,然后接着讲他想要告诉她的道理。
“所以,你的家人知道的越少,他们就越安全。”
说到这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
“尤其是当你的对手是毒蜂的时候。毒蜂是gmd在上海的负责人,他擅长从人性的弱点方面着手,能够抓住你每一处细节的纰漏。和他说话时,哪怕你脸上的表情有一点不对劲,都会被他抓住。”
“那老师您?”明悦心底十分惊诧,她还停留在电视剧中抗日时对王天风的印象,一个明楼口中的‘疯子’,一个坚定的抗日者,一个为国而死的烈士。现在听说他是老师的对手,也会是她的对手,一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这对她来说也太虐了吧。
“他逼得我们几乎放弃了在上海的一切行动,而只能选择潜伏。而我呢?我也没让他好过哪去,设了两次局让他到处跑跑锻炼了下身体,他一个我们的人都没抓到。”
徐清平说起和王天风对局的胜利,语气中带了些得意,很快的那得意又转成了担忧,
“你嘛,若是以后我不在了,你就只能少做少错,尽量避免和他正面对上了。”
“老师您怎么会不在?”
明悦很是急迫地问道,虽然只和老师学了半年,但他在她眼中,已是值得一生尊敬跟随的老师。
“世事难料,最近的局势越发险峻,要是万一有什么意外……”
“老师您别说了。”她真的特别心里特别没底,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喜欢给自己立flag?偏偏他们的flag还一立一个准。
那天晚上,明悦就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老师走了,而她被王天风逮住了。
她从床上一下子坐了起来,还好只是个噩梦。她拍着心口,心有余悸。
这天,一个难得的休息日,明悦睡到将近中午才从床上爬了起来。倒不是她又养成了赖床的习惯,事实上,从阿诚哥走后,她开始每天自觉提早起床,还会绕着明公馆跑一圈锻炼身体。
只是这段时间在学校学的东西着实有些多,老师把许多东西一股脑地告诉她,她暂时不能理解也让她先记住,日后遇事再慢慢理解。
等到了周末,明悦才打算多睡会,好好恢复下精神。
李婶说明镜和明台出去逛街去了,明镜临走前嘱咐李婶让李婶不要叫她,让她睡到自然醒。
明悦伸了个懒腰,看了看空荡荡的家里,也打算出去逛街,顺便挑挑给老师的纪念品。她不久前发觉她居然没有送给老师过什么值得纪念或者有意义的礼物,实在是不应该,这次就打算出去好好挑挑,再给自己买些吃的。
刚走出一家钟表店,明悦手中多了一块古朴的怀表。虽然现在人们多用手表,但她知道老师喜欢一些有历史感的东西。
正当明悦爱不释手地看着手里的怀表时,表面上隐隐照出她身后一个男子的身影。
不对,她心中一惊。二十分钟前,她就和他打过照面,不过那时是擦肩而过,十分钟前,他在她路过的一家书报刊买报纸,现在那人居然到了她身后。一次两次是巧合,三次就绝无可能了。
她转身拉过身后的包,将怀表放入包中,同时眼睛低低扫过身旁的人。
一,二,三,三个。都是见了几次的人,一个在她身后,一个在她左前方,一个在她正右方。
老师那边出事了!明悦第一时间想到。
现在,该怎么办?
她装作弯腰整理裤脚的样子,把藏在鞋跟的小刀悄无声息地攥于手中,同时暗自思考着对策。
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不会马上抓她,可能还想留着她钓其他的人。
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其他的人,跑是不可能跑掉的了,往人多的地方走,想办法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明悦的大脑出乎意料的冷静,很快做出了判断。
她向着人流汹涌的地方挤去,时不时停下来看下周边卖的玩意儿,还和一些小贩谈了会天。
果然,他们分出了一个人留下来关注和明悦有过交流的人,这下明悦可以肯定他们就是冲着她来的了。
这时,一个穿着有些脏兮兮的衣服,满脸横肉的壮汉与她擦肩而过,她感觉口袋被轻微地碰触了一下。
明悦把手伸入口袋,用两根手指将口袋中多出的那团纸团展开,然后顺着手绢拿了出来。
“事急,速归家,勿联。”
确实,现在他们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因为明悦和老师的来往而怀疑她。她现在立即归家,再不和老师联系,他们碍于明镜的面子,也不敢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强行抓捕她。
徐清平也曾对明悦说过,遇事时要做出最明智的选择。现在如果听从老师的安排,老老实实回家,不就是最明智的选择?若老师真出了事,凭她一人的微薄力量,也不过是再填进去一条人命。
她到底该怎么做?
明悦没有犹豫太久,也没有太多时间给她去犹豫。
她清楚自己是那种冲动上了头,会做出一些让自己事后后悔的决定的人。但明悦更知道,这回她做出的决定,哪怕可能会带来生死危机,她依旧不会后悔。
她不可能现在回家,当个缩头乌龟。难道所谓保全自身就是把自己藏在安全的巢穴之中,坐视自己的老师身陷危机却无动于衷吗?若她真能做到这样“理智”,她在一开始就没必要参与革命,直接等到战争开始前去美国避难不就好了?
明悦心里默默对着徐清平道:
老师,不好意思,这次我不会能听您的吩咐。即使您觉得我这样是过于情绪化,不够冷静,我也改不了这点,也不想去改。
明明做出了可能去送死的决定,明悦却觉得心中一轻。她哼着小调走进书店挑了一本历史书,又拎了一篮水果,装成一个去学校问老师问题的学生。这样子,她到了学校,即使徐清平那真出了状况,她也进可攻退可守。
一路走到学校门口时,明悦注意到身后一直跟着自己的几个男子已经消失了,明悦不但没觉得放松,反而心头一紧。
平日熟悉的学校因为是周末空无一人,莫名地透出几分压抑的感觉。往日守门的老杨头好像也回家了,不在门口。明悦上前轻轻一推,校门就开了。